城頭鑼聲急響,眾潞州守軍紛紛就位。郭常敬直嚇得面青唇白,簌簌而抖之際,哪里還顧得上再和單雄信多說。回身躲到城上正樓下面,連聲催促單雄信等人快快過去。
單雄信微微蹙眉,剛要邁步過去,忽听得頭頂風生,驚凜之下,抬頭看去,卻見神鷹小白,正斂翅落下,站在莊見肩頭,挨挨蹭蹭的輕鳴不已。心中一動,腳下停住,轉頭往城外看去。
「弓箭手~準備~,上前,仰射準備!」城頭上,隨著傳令聲響起,無數士卒弓弦拉滿,森寒的羽箭頭,在日光下閃著幽光,瞬間已是瞄準了漸漸奔近的騎隊。
城外騎隊來的並不急促,列隊而行,到了城外一箭之地,隨著一陣喲喝聲,便紛紛勒停戰馬,排成陣勢。隊伍中一員大將飛出,黑盔黑甲皂羅袍,胯下烏騅馬,手中一桿丈八鐵槊。
此刻,縱馬奔至城下,大喝道︰「城上何人在此?某乃大隋御林驍騎統領,黑熊的便是。奉監國趙王之令,前來恭迎忠國公爺。爾等快快開城,若敢怠慢,定要斬爾狗頭!」這人一身黑甲,生的又是面如鍋底,虯髯如鐵。此刻大喝之聲,猶如震雷。城上城下眾人耳中,不由的都是一陣嗡嗡作響。
城上單雄信與秦瓊等人,听著下面這位黑熊統領的喊話,不由的面面相覷。感情這邊大家伙兒緊張了半天,這來敵卻是自己人,是來迎接那位莊大公爺的。只是這般多人馬跑來,這位大公爺的聲勢也忒大點了吧。莊見听的明白,心中大喜。只是此時既是交由單雄信全權處理,他也懶得出聲,只管等著就是。
他們幾人在那兒無語,那位潞州太守郭大人卻是面色白。什麼?御林驍騎?是,不錯,那些個當兵的,似乎都是穿著御林軍的服侍,但咋一個個看起來都是滿身的邪氣啊?尤其領頭的這幾位,都是一身隨意的鎧甲,而且個個貌相凶惡。喊話的這位跟個黑炭頭一樣,後面那三位,一個提溜著兩個西瓜大的鐵錘,怕不有一兩百斤啊。
還有,另一個,臉泛著紫色,手中那兩把板斧,跟扇門板一樣,這分量只怕跟那位手里的錘子,差不了多少吧。朝中有這樣的猛將嗎?有這種力氣的,那定然是朝中名聲響亮的大將了,但自己怎麼就沒听說呢?
這前面三人也就罷了,可最後那位,我的個天天,身量兒雖是跟常人沒什麼區別,不像前面這三位那麼夸張,但一張臉紅紅的,連那眼楮都是血紅血紅的,怎麼看都像是剛從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
就這些人,是御林驍騎?郭大人探頭看了半天,也是不敢相信。還有,他們說什麼?來接忠國公爺?早就听說朝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厲害得很,咋,這會兒難道到了自己這潞州了嗎?可自己怎麼不知道呢?這位公爺這會兒又躲在什麼地方?他來潞州又是干啥來啦?他心中一陣的驚疑不定。
他這兒心中忐忑,那邊程咬金卻是滿眼的放光。不為別的,他老人家看到了那位玩斧子的人了。莊小子說了,這玩斧子的都是英雄。那這人豈不是跟咱老程一樣,都是英雄了!而且,既然是來接莊哥兒的,那就肯定是自己人了。哎呀,那可要好好招呼一番才是。
程英雄心里想到就做,拖著那把開山大斧,樂呵呵的跑過去,把管著放吊橋的小卒一把推開,大斧輪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將吊橋放下。這才賁著城牆垛口就喊了起來。「哇哈哈,我說下面哥幾個,都是來接莊哥兒的吧?好好,你們等著哈,一會兒就開城了。唉,我說,那個玩斧子的大個兒,你也是英雄吧,莊小子說了,玩斧子的都是英雄,老程我也玩斧子,你趕緊進來,咱倆切磋切磋。唉,我說,你別躲後面,上前來,跟咱老程說說,你叫啥名?」
這位程大老爺,半個身子幾乎探出城外,撅著在那就是一通大喊,顛三倒四的全然不知所雲。後面眾人听得一陣的頭暈,連莊見也是滿額頭搭下幾條黑線。這個程咬金,強!真***強!有這麼標榜自己是英雄的嗎?而且,這會兒貌似人家郭常敬才是這城的太守吧,人家還沒話開城,你去答應個什麼勁兒啊?這還在兩軍陣前就攀上交情了,悍!真悍!
秦瓊耳中听的自己兄弟這番喊話,偷眼見那位郭太守已是滿面黑氣了,不由的心中暗驚,急忙上前,將程咬金拉回來。程咬金大是不服氣,口中兀自嘟嘟囔囔的嚷嚷︰「我說二哥,干啥啊,你干啥拉俺啊。那下面都是莊小子的兵,又不是外人。老程也是提前打好關系嘛,又哪里錯了?」
秦瓊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他心中明白,自己這位兄弟看似憨直,其實心思極深。這般做法,無非是給那位太守大人暗示,讓他曉得自己二人並不是沒有依仗。但秦瓊心中也是有些別扭,那位莊公爺確實豪爽,但那地位總是跟自己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自己二人身在官場,就當遵守官場準則,私下里怎麼都好說,但在明面上,自然還當遵守那上下等級的。
城上眾人心中各自轉著心思,城下黑熊顯然是等的不耐,又再大喊了一遍。城頭上,郭常敬眼見程咬金竟擅自將吊橋放下了,心中又驚又怒。本要作,卻听得下面喊聲又起,只得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探頭問道︰「各位將軍,在下乃是此地太守郭常敬。將軍既是奉王命而來,可有手令?本官職責所在,卻是不得不問個清楚,還望將軍海涵一二。」
黑熊一愣,大怒道︰「狗官兒,難道你信不過你家黑太爺的話嗎?咱這軍中旗號難道也有假的不成?你不趕緊開城,要是耽誤了老子接咱家老大,信不信老子殺進城去,管你常靜常動的,一樣取了你的狗頭。」
這次莊見在大興城中就被人擄走,幾個月來生死不明,一眾手下都是急的恨不得上吊了。尤其當雄大海自突厥接了冰兒回來,得知了這個消息,幾乎沒把羅世信罵死。只是生怕家中主母著急,也不敢貿然就將這個信息傳去,只是來尋蘇烈等人商量。
蘇烈聞听大驚,急忙召集眾人商議,一邊派人往宮中送去了消息。宮中楊杲和蕭嬪得報,也是大驚失色,傳下旨意,讓蘇烈全權處理,該如何做只管放手去做,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證莊見能安全歸來。
蘇烈得了旨意,即刻安排城管司及兩幫一莊的眾人,派出無數探子查訪。黑熊心中著急,唯恐外面到處都是亂匪,到時候救不得莊見,想起當日隨著莊見的那三千驍騎,便請蘇烈上稟趙王,將那支隊伍招了回來。等到大軍到達,恰好得到了商縣地界傳來的消息。道是前陣子,縣里似乎是來了一撥岔眼的人,後來又在城外現了眾多丐幫弟子的尸體。
蘇烈等人听到消息的描述,不由的頓時手腳冰涼,那個和尚打扮的,分明就是那個可畏可怖的無心賊禿。不想這妖僧竟然沒死,還動手擄了老大。只是以他和老大之間的恩怨,要是單純報復,只消一掌擊殺了老大就是,如今這般費事的擄人,看來必是老大對他們有用,如此,老大的性命一時半會兒應該是無礙的。只是這種無礙能拖得多久,可是不好說了,必須得盡快解救才是。
于是,傳下命令,遍布人手于河南山西之境,偵緝四出,搜尋莊見下落。只是他們卻不知,無心早已將莊見藏入棺材中,一路進了山東地界,後來更是遠到了河北了。眾人苦尋多日不見,不由的都是心中冰涼。
就在眾人幾乎都絕望之時,卻忽然得了潞州二賢莊傳來的訊息,道是莊見此刻正與李家姑娘,一起在二賢莊做客。眾人不由大喜,什麼也等不急了,眾人幾番爭執下,這才決定,由雄大海、羅世信帶著伍天賜和黑熊,領著那三千驍騎,前往潞州來迎。半路又得了小白飛報,眾人心中大放,這才稍緩進程,恢復下連日趕路的疲乏,不想卻給潞州帶來了這麼大的驚動。
羅世信自莊見丟了,就一直沉默寡言。暗暗打定主意,要是少爺真的有個什麼閃失,自己也是絕不獨活了。此刻眼見的少爺就在城中,城上這個什麼鳥太守卻在刮燥不停,羅世信心頭多日來憋著的怒火和委屈,終于是不可遏止的爆了。
也不和眾人多說,猛地一催坐下棗紅馬,潑剌剌縱馬直往城門奔去。雄大海等人不防備下,不由的一愣,不知他要做什麼。城上的眾士卒眼見對方只有一人過來,先前又听說是自己人,雖感奇怪,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都將目光看向他,看這人要做什麼。
但見羅世信縱馬奔至城門下,驀地大喝一聲,如同半空中起了一個霹靂。手中兩柄大錘,猛地輪圓了,對著那潞州城高大的城門便砸了下去。
轟的一聲大震,伴隨著戰馬唏律律的長嘶之聲,城上眾人只覺得腳下地面一陣抖顫,不由的大驚失色。潞州城的大門,在那轟響中,已是裂開了幾道大縫。
城上郭常敬面青唇白,使勁的扶住身旁的城垛,渾身如篩糠一般,口中嘶聲大喊道︰「快!快!放箭!他們定是賊人所扮,趕緊放箭!」便在他嘶聲大叫中,城門處羅世信大錘又起,整個人如同瘋癲了一般,連番重錘下去,潞州城門便在一陣痛苦的申吟中,轟然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