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官途 【第044章 李長生的算計】

作者 ︰ 葉听雨

仝縣辦公大樓,一樓是信訪辦,扶貧辦,政協辦公室。二樓人大,三樓縣政府,四樓縣委會,五樓是組織、宣傳部。

監察與紀委在老磚樓里。

李長生從四樓搬進了二樓人大副主任辦公室,以前在四樓,他可以輕輕巧巧地只爬一層,逛到組織部。

現在桂蘭成了縣委常委,組織部長,真正意義上的同事。

開常委會時,好幾次李長生看桂蘭看出神,沒注意到會議的主要內容。

其他人表面上沒什麼,但人人都知道李副書記是在觀賞桂部長的美麗。

本來好幾個科級干部的任命,他完全有發言權的,結果硬是沒吭聲,原先頗有份量的李副書記,已經在無形中,變成了擺設。

現在搬到了二樓,李長生更加珍惜開會時間。

這是送走吳長君與李明勇的第二天。

接到弟媳的電話,說李長武出事了,當時李長生正打算上五樓,談談人大的兩個人事工作,這是他策劃好久的事情。

昨天的活動中,他一直跟隨在鐵向前身旁,沒太注意到攔路事件,後來听說了,也沒當回事,反而有點幸災樂禍。

沒想到今天接到弟媳婦電話,卻是長武有重大嫌疑!

長武當了這麼多年的農業局長,難道不清楚鐵樹人的風俗?

鐵向前肯定知道,胡驕也知道。

李長生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鐵向前辦公室,「勝利,我是李長生,書記在吧?」

鐵向前接了電話,「老李。」

「書記,長武的事情,我請求回避。」

鐵向前眉頭緊緊地皺起來,李長生來不來就將他一軍,堂堂的副書記,領導班子成員,就算案涉自己親屬,也要按程序走,通報一下吧?這樣背地里做事,什麼意思?

「老李,事情還在沒搞清楚,是我讓他們暫時不要跟你通報的。你不要有什麼想法,咱們幾個先踫個頭,讓魯大偉說說情況?」

李長生聲音沒什麼波動,「不用了,按程序,我應該回避。」

說完不等鐵向前回話,叭地直接掛掉電話。

李長武干了這麼多年的局長,哪會犯低級錯誤,他承認收購了部分木材,而且拿出了收購合同。

至于木材哪兒來的,他管不著,也沒那權力和心思管。

李長生正是想到這點,所以他才跟鐵向前表達一種姿態,按程序走!

醫院里那四個人被打成重傷,也不能長時間詢問,而且這幾個人明顯是苦力類。最清楚情況的,已經被打死了。

從昨天開始仝縣公安局聯合林業公安,已經對這個事情展開全面偵查。

李長武這里,查來查去,扯不上關系,他現在負責企業經營,收購木材的手續完全合法。

重傷者中有人說是跟李長武聯系的,這點他不否認,可他不承認指使別人去鐵樹砍木材。

如果非要這麼說,拿出證據來!

仝縣十幾個鄉鎮,難道只有鐵樹有木材?

魯大偉很郁悶,李長武這里沒有查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目前看起來,他就算有嫌疑,但也不會被扣上什麼罪名。

二十幾個盜伐者,除了醫院躺著的四個,其他人找了一整天,影子都沒見到。

而且這個案件,走刑偵的話,只能是鐵樹那幫老鄉的事,畢竟發生了命案。

至于盜伐者,屬于林業公安那邊的業務,砍樹觸犯刑法麼?

但偏偏被省市兩級領導撞上,而且是路上,這麼多家新聞媒體,相當于狠狠扇了仝縣班子的耳光。

即便後邊再怎麼順利,污點已經形成。

所以魯大偉壓力很大,根據多年的工作經驗,這次事件絕不是表面那麼簡單。

鐵樹鄉黨委書記白永樹那兒,跟料想的一樣,指望隱瞞過當天的儀式再行上報。

雖然事件的影響極壞,處理不當,但是頂多免去他的職務,還能怎麼著?

看來要跟書記縣長好好商量一下,目前只有把白永樹當成突破口。

魯大偉作為常委成員,清楚現在的干部格局,胡驕提了三名鐵樹人,白永樹卻始終留在鐵樹。

現任的*長或者人事局長都是排名在白永樹之後的,且不說這兩個管人管錢部門的重要職能,單是按照鐵樹領導班子排名,桂蘭、白永樹、陳福來、陳壽來,白永樹肯定對胡驕有意見。

幾個副書記緊急踫頭。

听完魯大偉的匯報和分析,胡驕也發現這事不尋常。

正如李長武的狡辯,仝縣這麼多鄉鎮,為什麼偏偏要去招惹鐵樹?

哪里盜伐都一樣,而且緊鄰縣城的兩個鄉,從交通方面看,更便宜,更省錢。

見幾個副書記不吭聲,魯大偉提議,「縣長,你看能不能想辦法攻一下白永樹那兒?另外,請求市里協助,追查木材去向。」

胡驕點點頭,他也想呆會兒把陳壽來和陳福來叫到一起,想想辦法,如果白永樹咬死不松口,有什麼辦法?

以胡驕對白永樹的了解,這個人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胡驕私底下跟鐵向前說起田富民當時在車上說的話,鐵向前認為李長生這種老狐狸才會使出這般手段。

而且白永樹是李長生一手提拔起來的,包括這次擔任鐵樹書記,也是李長生在書記會上紅了臉爭來的。

當時胡驕覺得有些理虧,除了桂蘭,他已經提了兩人,再要阻著白永樹,于情于理,實在說不過去。

散會後,陳福來和陳壽來已經等在辦公室。

听完胡驕對事件的描述,陳福來笑了,「縣長,老白這個人吶,能力有,就一點!有點官迷。」

胡驕盯著他,「你是說……」

陳壽來依然惜字如金,「可以入手。」

胡驕還是習慣性地敲打桌面,迅速做出決定,「先打後拉,免去他的書記職務,福來再去跟他談談。」

晚上,鐵向前再次請幾個副書記討論關于免去白永樹鐵樹鄉黨委書記職業的會議。

李長生出人意料地來了。

涉及李長武的事情,他回避,可是涉及鄉黨委書記的任免,他可以名正言順出席,而且這人還是他點名提拔的。

「我不同意免去白永樹同志的職務,就算處置不當,但要看他的出發點嘛。」

李長生等胡驕說完,馬上出言反對。

馬正品現在跟胡驕穿一條褲子,「正是他一個處置不當,造成了命案!一死四重傷,而且還阻攔省市領導的車,當眾喊冤!這是什麼性質?他一個處置不當,造成了多大的影響?我們仝縣在上級領導眼中成什麼?如果他當晚就向縣委政府匯報,采取有效措施,至于發生後邊這些事嗎?所以,我認為這不是處置不當,而是嚴重失職,甚至可以考慮過失犯罪。白永樹完全不適合擔任書記職務。」

李長生面無表情,「現在還沒定性吧?馬副縣長沒必要急著上綱上線。所謂的過失,不過是沒把人看嚴,而且看人的事,是派出所的民警。真正的犯罪分子逃跑殺人,怎麼能把責任算到白永樹頭上?」

鄭順利以前是組織部長,歸李長生領導,鐵向前目光看過來,他只得開口,「是不是再等等?畢竟現在情況還沒有弄清楚,盜伐者為什麼選擇鐵樹?是受人指使還是他們自己的行為?如果受人指使,先把主使者找到吧。」

馬正品翻翻眼皮,「白永樹的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剛剛李副書記認為只是處置不當,咱們都要實事求是,從事件結果來看,那些農民逃跑後,第二天白永樹還是沒報告,而且反倒把無關緊要的農民家屬抓起來,造成事件進一步惡化,徹底激化了矛盾!然後農民打死打傷人,他依然沒報告,造成了攔路喊冤一幕。請問,這是不是嚴重失職?」

馬正品操著濃重的民族腔調,說得正氣凜然。

鐵向前見李長生不反駁,但也沒有贊成,只得開口,「嗯,老馬說得對,實事求是,白永樹確實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老李,還是先免掉白永樹的職務吧?」

李長生滿臉無奈地點點頭,「那鐵樹方面的工作,還是暫時讓他主持吧,將功補過嘛,自己的自己擦,等這次事件完全結束後,再討論下一步的安排?」

胡驕不得不佩服李長生的算計,老家伙!之前的話全是煙幕彈,真正的手段在這兒等著。

這話一出口,鐵向前就不好回絕了。

幸好胡驕一直沒說話,這會兒正好,「咳,白永樹繼續主持工作,怕是不太合適。我不是不相信同志,人嘛,都有私心雜念。不然他也不會接二連三出錯。我建議暫時把白永樹同志調整到人大。至于主持工作,劉師群不是趕回來了嗎?由他主持。」

李長生滿臉無奈,苦笑著說,「隨便你們,反正我是最後一次參與討論。」

不等眾人表現什麼,李長生苦笑著掏出申請,「我向黨委提出請求,由于身體原因,辭去黨內職務。」

鐵向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老李,你這是干嘛?工作上有什麼分歧,那是正常的。」

李長生苦笑,指指自己的腦袋,「前幾天檢查,高血壓,估計這里還有血栓,經常頭暈,麻煩鐵書記轉交市委。唉,人老了,不注意的話,指不定哪天兩眼一翻,呵呵。」

胡驕跟鐵向前飛快對視而過,誰也沒料到李長生拿出這招。

現在連胡驕也不好再提白永樹的事情,人家革命工作幾十年,落得一身重病,到頭來,還要勒著脖子不放?

鐵向前果斷結束會議,把申請還給李長生,讓他慎重考慮。

等人走完後,鐵向前的表情看起來相當沉重,胡驕沒走,全縣干部都曉得書記縣長是一條心。

「鐵叔,看來你之前的擔憂,真的發生了。」

鐵向前搖搖頭,「好算計啊,今天這出,李長生演得太過了。欲蓋彌彰!」

「接下來怎麼辦?白永樹那兒不好處理了。」

鐵向前冷笑,「讓老周查李長武,看他保得住幾個,我還不信李長武上沒沾屎!順便重新整合農業集團,為下一步收拾藥材公司打基礎。」

胡驕點點頭,「再派人查李長生的兒子,周書記提過,他們家在省城公司的規模有點大。還有,這個事情拖不得。」

鐵向前有些苦惱,李長生玩這手,算是打亂了之前與胡驕商量的計劃,可以大膽猜測,白永樹肯定是接到李長生的暗示。

「胡驕,你親自出面跟白永樹談。」

胡驕點點頭,不知為何,今天李長生的表現太不正常。按說在縣委二號書記位置上這麼多年,李長生用得著如此?

在工作上,哪怕是鄉鎮一級,只要有行動,那絕對不會是無的放矢,誰也不做無用功。

那麼李長生的目標是什麼?

胡驕離開鐵向前辦公室,招呼陳廷永陪他前去大酒店,白永樹剛到那里。

胡驕心想,如果我是李長生,面臨兩年退休的局面,什麼代價才值得提前兩年告退?

保白永樹?

否決。

保李長武?

按現在調查情況看,對李長武構不成任何威脅,最多免去農業集團老總職務。

不對,不對……

胡驕明顯感到事情沒有表面那麼簡單!其中到底有什麼隱情?

直到白永樹進來,胡驕才揮走憂慮。

「永樹。坐,吃過飯了吧?」

白永樹臉色平靜,「吃過了。胡縣長這麼晚過來,是宣布組織上對我的處理決定嗎?」

胡驕搖搖頭,「永樹,工作上的事情有得有失,我今晚是以私人名義來找你聊聊。」

白永樹垂下頭,有些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胡驕模出香煙,遞一支給他,順帶點火,對陳廷永說,「你先出去吧,我跟白書記敘敘舊。」

陳廷永出門,輕輕關上房門。

「老白,咱們共事過,雖然時間不長,可我不相信。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每個人做事,都有目的性,或光明正大,或隱晦難言。不管你有什麼難處,我想問問,你信不信任我?」

白永樹听著胡驕的話,眼神中透出一股復雜的意味,胡驕被他看得極不自在。

雖然在縣長位置上呆了半年多,之前是常務副縣長主持工作,也相當于縣長角色。

可是胡驕為人謙和,從來不擺架子,這麼長時間,從來沒有跟人紅過臉,更甭提辱罵、吼人。

可他畢竟是縣長,在什麼位置決定了什麼樣的待遇,除非為人太差,或者笨得無藥可救。

只要他一天是縣長,下邊的人心理上總會畏懼。

白永樹的眼神中,偏偏沒有畏懼。

胡驕說不上來是什麼內容,眼楮是每個人的心靈窗口。胡驕听從父親的建議,跟下屬談話,一定要看著對方的眼楮,這樣有兩層意義。

一是平等的尊重,古話說,若要人敬己,先要己敬人,尊重別人的同時,獲取別人的尊重;

其次是專注,讓人感覺受到重視,更利于自身開展工作。

白永樹的眼神包含痛苦、失落,還有嘲弄!

是的,那種嘲弄很明顯,胡驕很不安,白永樹沒有說話,卻比什麼語言都有力量。

如果說以前胡驕肯定沒有勇氣跟人對視,沒有那種氣勢和勇氣。

但如今的胡驕,在內心深始終隱藏著一絲陰狠。

他歪歪頭,左邊的嘴角往上輕輕一勾,臉上的神情瞬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

怎麼說呢?

前一分鐘還是謙謙學者,下一分鐘卻變成流氓無賴。

這就是白永樹的感覺。

所以,他突然有些緊張,胡驕跟他對視,不屑于他眼神中的嘲弄,臉上掛著無賴的笑意。

「怎麼?你不會今天才認得我吧?」胡驕的調侃,透出輕蔑與自負。

「我不管你跟李長生暗地下搞什麼陰謀!我在仝縣一天,你就老實一天。听好,我只說一句,真把我惹毛了,把你家祖墳換個位置。」

白永樹震驚于胡驕的態度。

在這個圈子里,通常的潛規則是,禍不及家人。

明爭暗斗,頭破血流,利益交換,要怎麼玩都可以。但僅限于圈內,真到了生死相見的地步,也不會把家人拖得慘,頂多是利用一下,隔山打牛而已。

挖人祖墳這種缺德事提都別提,而胡驕卻當著白永樹的面說了,這讓白永樹極為吃驚。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八步官途最新章節 | 八步官途全文閱讀 | 八步官途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