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帥哥打量了李唐一陣,好似十分滿意,一本正經的臉上終于現出了些許笑意,向著王掌櫃說道︰「嗯,不錯,居然還是個讀書人,不錯,不錯!」又把頭揚起來,施施然地緩步而去,只留下胖嘟嘟的王掌櫃在那里發怔。
李唐心中狐疑不已,便向那王掌櫃道︰「掌櫃的,那小子是做什麼的?」
王掌櫃嚇了一跳,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向外張望了一下子,才向李唐這邊走了過來,一臉心有余悸地說道︰「解元,這‘小子’二字可千萬不要提起。這小魔星咱們惹不起!」
李唐不滿地說道︰「我可沒有惹他,方才他那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王掌櫃支吾了半天,直到額頭出汗,才憋出這麼一句來︰「解元不要問了,總之若是這位胡小官人有什麼——舉動,您忍一忍就過去了!」
李唐差點就罵出聲來,什麼叫「舉動」,听這意思,不就是挑釁嗎?不過一看王掌櫃這滿臉為難的樣子,他也知道對他發火也是絕對是徒勞,當下,他略略平抑了一下怒氣,耐下心來問道︰「這小——小魔星到底是什麼來頭?」
王掌櫃苦笑道︰「他是本莊都保正胡員外家的公子。其實,他人倒不是一個壞人,只是這脾性,有點——有點獨特。所以解元也不必過于憂煩,只要對付過去便是了。」
李唐听了心下更為不爽,大宋的都保正一般管轄500戶居民,屬于基層鄉紳。而以李唐新科舉人的身份,上了知州的公堂,都得到了免跪的待遇,又哪里能願意被一個都保正家的小子欺負?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決定算了,若是遇上那小子忍一忍,過去就行了。畢竟這地方就這麼一家客棧,想不在這里住也沒有辦法,何況以那小子的年齡,逗他玩一下也算不得什麼,就當和小孩子耍樂了。
于是,李唐便問道︰「既然這位胡小官人要有什麼‘舉動’那麼人怎麼卻走了?還是叫他過來立即舉動一番吧,難不成還要回家準備器械?」
王掌櫃苦笑道︰「這胡小官行事向來詭異,他的行動小人也無法估測,說不定什麼事情也沒有。小人也只是給解元您提個醒,他若是沒有什麼舉動,那豈不是更好?」
李唐只好說是。
很快,李唐吃晚飯,便在小二的帶領下來到二樓的客房。
不得不說,這秀沱雖然是個小地方,但這秀沱客棧的住宿條件還算不錯,客房里面窗明幾淨,被褥疊得十分整齊,窗外是一片整齊的樹林,李唐四下看了一遍,心情好了一些。
這時候,小二又送來了熱騰騰的面湯,李唐洗臉濯足完畢,便上床睡覺了。
這時代比起後世來,最大的缺點就是夜生活太過匱乏,尤其是這樣的鄉下地方,連個楚館茶樓都沒有,就是有錢也找不到地方消遣。
而且趕了一天的路,李唐此時對熱乎乎的被窩的渴望恰如大汗之望雲霓,此刻被枕就在眼前,哪里還有暇去想那麼多烏七八糟的事情!
一躺下來,李唐的瞌睡蟲就一下子跳了出來,只一刻鐘,他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李唐忽覺一陣涼意襲來,身子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他斜眼一看,就見茶幾邊上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了一半。
他正要起床關窗,忽听得一個輕微的響動——是腳步聲。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桌子邊上的陰暗地方有一個人影正在那里翻看著。
很顯然,這賊人是個熟手,他所站的位置十分講究,正好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由于月光照進來,正好照到李唐的床邊,有這種光線差存在,李唐差點就沒有發現他。
那賊人大膽至極,雖然已經把李唐的包袱拿在手上,卻仍不急著離去,而是躡手躡腳地來到「熟睡中」的李唐的床邊,往里面張望了一陣,確認了李唐一時不會醒來之後竟彎下腰來,竟然撿起李唐的鞋子,就要往包袱里塞進去。
忽然,那賊人但覺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大驚之下,「啊」的驚呼起來。不過,他畢竟「經驗豐富」,也不回頭,就勢一個空翻,身子往前滾去。
李唐雖然心下對著賊人十分痛恨,但心下也不得不佩服他反應快捷,果然有兩手!
不過,李唐雖然武功一般,但也不是吃素的,況且他蓄勢良久,就是為了這一刻,豈容那賊人輕易月兌出樊籠!當下,他毫不猶豫地一個「老鷹撲小雞」,向那賊人撲了過去。
那賊人驚慌失措,也顧不上抵擋,身子一溜,逃過李唐的進撲,身子已經滑到了門邊。但是,當他伸手去打開門閂的時候,李唐已經再次撲到,他心慌意亂之下,也顧不上躲閃,一心只想奪路而逃,只顧著伸手去打開門閂。
就這樣,李唐一伸手,異常輕松就抓住了那賊人的手臂。但是,他一抓之下,不由一怔,原來這賊人的手臂相當縴細,而且他所著的竟是絲衣!
「來啊!救命啊!」還沒有等李唐回過神來,那賊人竟然大叫起來,聲音十分尖銳。
這下子李唐終于听得明白,這賊人竟是白天那小帥哥胡小官人!
听清胡小官人的聲音,李唐心中越發憤懣。小孩子淘氣也就罷了,明明是富庶人家,卻偏偏喜歡偷人家東西,比起那些由于生計艱難,無奈之下行偷的賊人就更可惡了。
而令李唐越發惱火的是,這小子行偷被抓住,首先想的不是悔過求饒,竟然是倒打一耙,大聲呼救,仿佛是自己搶了他一般。
想到這里,李唐也不答話,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在胡小官人那張粉女敕的小臉上。
胡小官人顯然也沒有想到有人竟然敢打他,愣了一下。忽地,他大聲嚎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喊道︰「來人哪!打人了!來人啊,救命啊!」聲音淒惶無比,真有那麼點「听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意思。
李唐本來還打算再教訓這小子幾下的,但被他這麼一哭,似鐵郎心竟然軟化了不少,下一個巴掌竟是怎麼樣也落不下去了。
這時候,門外嘈雜聲響起,但听得一陣粗重的腳步聲和喘息聲響起。不用說,肯定是王掌櫃到了,也只有他那種體重才能震得樓梯過道如此哇哇叫苦。
「解元,開一下——門,到底——發——發生了——什麼事?」
王掌櫃的聲音很急促,一邊說話一邊喘息,不用說,他肯定也是剛從被窩里爬出來,急匆匆地就往這邊跑來了。
李唐打開門閂,提著那胡小官人走了出去。
這時候,胡小官人想是見到自己通過哭鬧召喚人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就停止了哭號,只是他臉上還留著尚未抹去的淚珠,滿眼都是委屈之色,看起來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你自己說說吧!你都干了什麼?」李唐冷冷地說道。
「我——我錯了——」
李唐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來還打算來一番唇槍舌劍,好好地教這小子一點做人的道理的,沒有想到這小子竟然這般干脆就認錯了,到讓他打了良久的月復稿一下子都失去了作用。
王掌櫃松了一口氣,連忙陪笑道︰「解元,我看既然胡小官人知道錯了,那不如就這樣算了吧,他一個小孩子,做出點冒犯您的事情想來也不是出于惡意。」
李唐身上有事,自然不可能把這小子押去見官,本來還真有些不知道這麼處置這小子既然已經教訓過這小子了,而王掌櫃又出言解圍,他也就樂得借驢下坡,松開胡小官人,說道︰「下次不許再犯,知道嗎?」
胡小官人委屈地點了點頭,用他那雙餃著眼淚的雙眸瞄了李唐一眼,邁步向前走去。
就在這一刻,李唐明顯感覺到在場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胡小官人走到樓梯口,忽然回過頭來,對著李唐喊道︰「你給我等著,等下看我怎麼收拾你!」轉身加快腳步向前跑去。
李唐一愕,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小小年紀的孩子竟然有這樣的心機,剛才那樣一副可憐兮兮,誠心悔過的樣子竟是裝出來的。
他心中大怒,正要上前把胡小官人抓住的時候,卻發現客棧的幾個小二和那樣鐵塔一樣的王掌櫃正有意無意地排成一列站在回廊之上,擋住了他前進的方向。
李唐有些惱怒,正要出聲質問王掌櫃的時候,王掌櫃已經率先開口了︰「解元何必動怒,他不過是個小孩子,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李唐怒道︰「越是小孩子就越發要好好管教。你看看著小子,這般年紀就敢出來行盜,長大以後說不得就要去搶去殺了!」
王掌櫃不以為然地笑道︰「解元言重了,你別看這胡小官平時小偷小模,欺壓生人的事情沒少做,但他卻還是有分寸的。我們這里凡是有人失竊了物事,找上他,說上兩句好話,只要是他——借走的,他是一定會把物事奉還的。因此,他也沒有在鄉間引來多少怨言。」
李唐心中大訝,問道︰「既然偷了物事終究還是要歸還的,那他還偷來做什麼?難道博一個賊名很有趣嗎?」
王掌櫃听了,有些怫然地說道;「話可不能這樣說。只要是沒有真正危害到大家,小孩子鬧出點事情來又有什麼關系呢?我看您還是回房歇息吧,這些閑事就不要管了!」
李唐為之氣絕,自己被偷,若不是反應夠快,差點就讓賊人得手了,這還叫閑事?他回頭看看外面,天已經漸漸清開了,雖然還沒有大亮,但是趕路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當下,他說道︰「被這樣一鬧,哪里還睡得著,這就告辭!」
王掌櫃小眼楮一眯,直把那雙眼楮眯成了瓖嵌在那張胖臉山的兩條窄窄的縫,嘴山說道︰「解元還是多留一會為好。今日這個事,胡小官偷您的物事不假,不過人家不是沒有成功嗎?但是您打了人家卻是真的。您還是留下來和胡家的人說個清楚,免得我們生意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