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藥,胡多自然能理解,親自配藥也能理解,這時代講求很多醫者都對自己的藥方控制很嚴,為了不*泄露藥方,自然是要單獨配藥。
只是為什麼帶上書呢?胡多心中迷惑,便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西席嗎?不教你讀書怎麼稱得上西席?」
「啊!」胡多差點又跳了起來,好在腳板剛剛點地,就看見李唐不善的眼神,只好悻悻地停住,「我不讀書!」
對胡多來說,書本絕對是在他最不能踫的東西排行中僅次于毒藥高居第二的。讀書對他來說絕對是一種煎熬。
李唐微微一笑,直笑得胡多有些毛骨悚然,這才很從容地說道︰「我記得你剛才不是說很著緊你姐姐的病嗎?怎麼,就不能為了你姐姐稍微犧牲一點?再說,若是我不教你讀書被你姐姐發現,她焉能不起疑,難道你敢告訴她,我便是你們為她請來的醫匠?」
李唐知道這時候和胡多講什麼「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些大道理都是沒用的。和他講什麼「頭懸梁」「錐刺股」這些典故也是對牛彈琴,因為他的偶像是狄青。而世人從來沒有听說狄青讀書是如何用功的。
而胡大姐的病卻是胡多最大的死穴,李唐相信這一次也一定好用。
果不其然,考慮良久之後,胡多選擇妥協,他有些沮喪地說道︰「那好吧!」
李唐見奸計再次得售,便決定打了一棒子之後再喂上一甜棗。于是,他努力把自己的笑容調節到「溫和」的水準,滿含善意地望著胡多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學什麼四書五經,也不給你分什麼進士科和諸科,你只需帶上《資治通鑒》。你不是要學涅面將軍嗎?今天下午開始咱們就講講涅面將軍的英雄事跡!」
胡多一听要講偶像的英雄事跡,原本象死魚眼一般無神的雙眸立即放射出明亮的神采,連連點頭,說道︰「好,好!」
李唐大喜,暗忖你小子這麼多要害都被我抓在手中,以後還能月兌離我的掌握?
一般的小孩,用什麼提起他的興趣,李唐說不定會束手無策,但對于胡多,李唐卻有的是辦法。
所以,下午剛開始講課,李唐並不急于把話題放到書本上去,而是開始講一個故事,叫做《鵬舉抗夷》。
感謝中國幾千年豐富的歷史,一個生動的故事並不需要太多編輯故事的能力,一個叫做鵬舉的英雄就誕生了。
面對滿目瘡痍的朝廷和一個只會逃跑的皇帝,鵬舉挺身而出,毅然從軍。他是那樣的威武強悍,以至于無堅不摧的夷軍在他所率軍隊的沖擊下,一敗再敗。終于,他對上了夷軍最善戰的兀術將軍——
正當胡多听得熱血沸騰,不停地捶胸頓足的時候,李唐閉上了嘴。
胡多的腦海里固然沒有「太監」「爛尾」之類的詞匯,但他對于李唐的無故斷更還是顯示出了極大的不滿,不停地要求李唐這個無良作者恢復更新。
李唐淡淡一笑,道︰「要听故事,可以啊,今天之內你只要把《史記》的第一卷《五帝本紀》讀懂了就行,明天早上你若是能把里面的內容復述一遍給我听,咱們就繼續講這個故事。不,我還可以給你講講面涅將軍的故事!」
「不行!就要听這個故事!」胡多顯然對純歷史興趣不大,他更喜歡更加自由的架空歷史。不過也難怪,他雖然崇拜狄青,但狄青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人物,他的生平事跡早就為大家所知,而岳飛的故事無疑比狄青更熱血,更曲折。
「沒有問題!」李唐答應得很爽快,「你說怎樣就怎樣!」
于是,胡多平生第一次主動打開了書本。
中國的史書往往是越是早期的,就越難以讀懂,因為早期的人名地名,語言以及風俗習慣等和後世大不一樣。
胡多讀起《五帝本紀》的難度就可想而知了,一大堆名字顓頊,帝嚳,帝擎,顓頊之類就搞得他叫苦不迭,他幾乎是看一句,問一句。問完之後就在這字旁邊標上反切。好在宋朝的時候,漢字的反切已經相當成熟了,雖然沒有後世的漢語拼音好用,但也算是夠用。
四千五百五十二字的《五帝本紀》第一遍讀下來,竟花了胡多將近個時辰時間。而這段時間內,李唐早已配了一些草藥煎好,見胡多讀完便端給他喝下。
其實,這些藥基本上都是當歸、熟地、何首烏、阿膠、白芍這些補藥,而且為防過猶不及,這藥水里面藥的分量很小。所以胡多喝起來感覺並不如何難受,一口氣就把整碗藥水全部喝了下去。
喝完藥後,胡多又坐下來看了一陣子書,忽見胡浪身邊的丫鬟來報說「老爺請李先生過去吃飯!」
胡多這才放下書來,抬頭望望天,第一次感覺時間過得竟是這般快,恍惚之間天色就黯了下來。于是,二人便隨著那丫鬟來到了位于前院的偏屋。
作為主人,多弄幾個酒菜款待一下賓客本是很尋常的事情,但胡浪卻是另有目的的。
中午的時候,他听兒子轉述了李唐對于大女兒的病的看法︰「未必不能治」。
雖然這並不是絕對能治的意思,但比起以往的那些只會一個勁搖頭的醫匠來說,不知道好了多少了。因此,他很想當面確認一下。畢竟,親家已經多次遣人來要求退婚了,若是再不把女兒的病治好,他就要頂不住壓力了。
當然,他更關心的還是兒子的病,不過既然李名醫已經行動起來,又是藥,又是書的,一切都那麼煞有介事,他反而不便多說什麼。因為他不想被李唐認為自己是不信任他。
不過,胡浪的問題還沒有出口,就被自己的兒子胡多吸引去了注意力。
平時吃食的時候總是漫不經心,不時開小差的兒子今天在席間居然一言不發,這就夠奇怪的了。而當他看見胡多的吃相的時候,更是象見了鬼一樣大吃一驚。
只見胡多像個餓死鬼一般,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揮動著筷子,將飯菜一大口一大口地送入嘴中。
這還是那個每餐都要哄著甚至求著才吃的小祖宗嗎?這還是那個每吃兩個就要從椅子上站立起來「俯瞰」餐桌,以便挑選菜肴的小佛爺嗎?
胡浪看著兒子,心弦繃得緊緊的,他實在擔心兒子會噎著,終于他忍不住小聲提醒道︰「慢一點!又沒有人和你搶,吃這麼急干什麼?」
胡多一邊繼續扒飯,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吃完,還,還要看書呢!」
胡浪以為自己听錯了,惑然道︰「吃完要做什麼?」
這時,胡多正好吃完,一把丟下碗筷,說道︰「我去看《五帝本紀》了,你們慢慢吃!」說著,抓起放在椅子上的書,轉身就走。
胡浪靜靜地坐在那里對著兒子消失的方向發了好一陣子愣,忽地回過頭來,眼神中射出無比崇敬的光芒,向李唐道︰「先生,從今天開始,我兒子女兒都一體交給您老人家看護了,不論你做什麼,我絕不多問。不論哪個小蟊賊膽敢打您的主意就是打我胡家的主意,我胡浪絕不姑息!」
李唐臉色微變,他忽然正色問道︰「伯濤公,听你的意思,莫非有賊人在打小可的主意不成?」
胡浪不置可否地說道︰「穆武放心,我胡家也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這般好欺負,你只管安心住下,些許小賊,我胡家還不會放在眼里!」語中之意,竟是間接地承認了有人為了李唐向他施過壓。
李唐無奈地苦笑起來,他知道胡浪提起「小蟊賊」的意思並不單純是籠絡他的意思,還是一種警告,若是自己懷有異心,不願幫他的兒女治病,那就把自己交給「小蟊賊」。為今之計,只有在胡家安心住下了,春闈的事情也只有年後再作打算了。
吃完飯,天色已經頗為暗淡了,胡浪又命小丫鬟提燈照著李唐回到水榭。
李唐打發走了胡浪的丫鬟,回頭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忽然心神一動,手底下暗暗戒備。
屋內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點亮了!李唐的記憶力並不差,他和胡多離開的時候,並沒有點燈。
于是,李唐貼著門面開始仔細聆听起來,這一听他心下不由大訝。
屋內的不速之客呼吸聲短促而粗重,他很輕松就听清了。而發出這樣呼吸聲的人絕對不會是一個武功高手。
不過,李唐還是不敢怠慢,緩緩地把手伸向門邊。忽地,他手上用力,向前一推。
只听「砰」的一聲,門便被打開了,隨著門外一陣忽如起來的的大風的灌入,門內的不速之客發出了一聲「啊」驚呼。
李唐听見這聲音,不由微微一怔,隨即,他反應過來,邁步走進門內,有些奇怪地說道︰「你是秀兒!你怎麼在這里?」
門內的不速之客正是白天和李唐有過一點誤會的小蘿莉秀兒,此時她身上正披著一件和她嬌小的身材不相稱的寬大紅披風坐在屋內墊著重茵的椅子上。
李唐一見之下便知道她身上的披風絕不是她自己的,大概是她姐姐胡大小姐的。李唐這時候已經知道,胡大小姐得了這癩疾之後,就住進了後花園西苑的一處單獨的庭落里面,而胡秀兒因為和姐姐走得近,便也跟著住了進去。
因此,李唐便四處張望起來,卻始終沒有看見胡大小姐的身影。
「討厭!人家的閨名不可以渾叫的!」小女孩對李唐的表現很是不滿︰「開個門用這麼大力做什麼?燭火都差點被吹滅了!哎,人家說話你在听沒有,看什麼呢?」
李唐有些哭笑不得地問道︰「你姐姐呢?你不會是一個人過來的吧?」
秀兒毫不客氣地白了李唐一眼,撇撇小嘴反問道︰「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