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兒詫異地看看龍翔居士,又看看李唐,顯然是很奇怪這剛才還那麼不對付的這一對,怎麼這時候意見如此之統一。
不過,盡管如此,她還是不得不提醒眼前兩人︰「現在恐怕是不行也要行了。師父您現在身子不便,要是轉到我那里去,就不說這一路上怎麼過去了,即便是過去了,有我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在,您又如何藏身呢?」
龍翔居士聞言不作聲了,她輕輕地挪了挪身子,把頭轉過去,留給李唐一個背影。李唐則是攤攤手,不再說話。
胡清兒見這二人默認,又向李唐說道︰「李先生,這幾日我師父就拜托你照看一下,她的傷勢大概四五天就能完全恢復過來了。有暇的時候,我自己也會找機會過來看看的。」
李唐看著那龍翔居士,心中大為不悅,本想要斷然拒絕,但想起這又太不給胡清兒面子了,只好勉強答應。
胡清兒大喜,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我要出去了,要不然我阿爹他們都要往這邊來了,萬事就拜托先生了!」
李唐點點頭,道︰「你放心好了!」
胡清兒感激地點點頭,轉身而去。李唐也不敢在這屋內多呆,立即也走了出來,鎖上門。因為他知道,過不了多久,胡浪夫婦肯定又要上門道謝了,誰叫自己「又」救了他們的女兒一次呢!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的,胡家的一家五口都來了,剛剛從這邊走過去的胡清兒也被她母親拖著向這邊走來。
一見面,胡浪便激動無比地說道︰「李先生,我,我都不知道該,該說什麼好了。真是太感謝您老人家了,若不是您,我們這一家真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呢?」
李唐只好干巴巴地笑著,囁嚅地應道︰「別客氣!」
而王院君則更加直接,把胡清兒向前推了一把,說道︰「你這小娘,怎地這般沒有規矩,人家李先生費心費力救你,你好了卻就這麼施施然走了。象你這樣沒心沒肺的,傳出去讓大家怎麼看,怎麼看我們胡家?你又讓李先生怎麼想,怎麼看我們胡家?」
李唐更是尷尬不已,擺擺手,想要說聲︰「客氣了!」,話到嘴里,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胡清兒被她母親一推,便到了李唐跟前,她的頭原本一直垂得低低的,像是滿心慚愧的樣子,此時終于抬了起來,臉上卻是和李唐一般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先生,是奴家不對,奴家在這里向先生您賠不是了,希望先生能夠原諒!」說著,胡清兒規規矩矩地襝衽一禮。她的動作是那麼的標準,那麼的虔誠,偏偏那臉上的表情,卻是那麼的無奈。
而李唐也發現自己著實沒有什麼當演員的潛質,胡清兒雖然表情不妥,動作上卻還是很過得去的,而他卻不僅手足無措,言語也顛倒,此時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含含糊糊地說道︰「小姐太客氣了!」
胡秀兒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一雙大眼楮忽溜忽溜地一轉,忽然跳起來,說道︰「我看大家還是到屋里去說話吧,天氣好冷啊!」為了配合語氣,她還故意打了一個寒顫。
胡浪此時早就看出了李唐的尷尬,見胡秀兒此時出言,心下不由暗贊這個女兒聰明曉事。這時候,只有年紀最小的她,才是為李唐解消尷尬的最佳人選。
而李唐听見這話,卻嚇了一跳,忙擺手道︰「不行——」
胡秀兒秀眉微微蹙起,說道︰「為什麼不行?」
李唐道︰「因為,因為這屋內現在呆不得人!」
「啊?」王院君驚詫地開口道;「為什麼?」
李唐也算頗有急智,一下子便想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因為前幾天我在屋里布置了藥,藥性還沒有散去,若是進去,會對身體造成傷害的!」
早已按捺不住的胡多這時也插口問道︰「這又是為什麼?」
李唐道︰「常言道︰‘是藥三分毒’,但凡藥物,對身體多少都會有一些傷害。況且,你姐姐這病,就需要用‘以毒攻毒’的辦法來治療,所以選用的藥物比起一般的病,又要更毒上幾分。你想啊,上次是用的是砒霜,這次所用的藥,雖然毒性沒有那麼列了,但除了你姐姐,這里恐怕也沒有人能承受得住的。因此,這屋子我已經鎖了起來,要等到約莫十日之後,屋內的藥氣全部散盡,才能打開。」
眾人一听,連連點頭。
胡浪連忙說道︰「既然如此,為了安全起見,我看不如李先生您也換個地方住吧!反正我這莊內屋舍眾多,也盡可以幫你安排一個環境不下于這里的地方。若是您在這里住著,自己中毒了,我們一家人可就太過意不去了。」
李唐一听,牛皮吹過頭了,引起了這麼個效果,連忙搖頭說道︰「不必了,這屋內的門窗都已經關上了,毒氣是再也溢不出來的。再說,我是醫者,這些毒氣對我來說,也起不了作用。更何況,我這人性子最是戀舊,看慣了這邊的假山、流水和竹林,驀然要我搬走,真還有些安土重遷呢!」
胡浪一听,這說得也合情合理,便又象征性地問了一聲︰「先生真的不搬?」
李唐連忙很堅決地給了一個否定的回答。
于是,胡浪他們也不勉強。李唐便借故說道︰「我這一天下來,也累了,你們還是回去吧,我也要休憩了!」
胡浪一听,這可是大事,怪不得李先生方才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原來他是困了。他連忙說道︰「那先生就請安歇吧,我們就告辭了!」
李唐點點頭,又說道︰「這幾天新正已近,多兒和秀兒就不必來上課了,都去找些樂子,熱鬧一番吧!」
胡秀兒大喜,點點頭,重重地「嗯」了一聲。而令人大為意外的是,胡多居然一臉失望,輕輕地說道︰「教授,不必繼續洗沐了吧!我以前很喜歡帶著‘風塵三俠’他們去街上、客棧里作弄人。如今卻發現自己對那些事情再也沒有什麼興趣了,一心只想讀些書,听教授您將些故事——」
李唐都有些懷疑這是不是胡多的話了,听言欣慰地說道︰「多兒,你能這麼想,足見你進步很大。不過,讀書最是講求勞逸結合,你若是一味苦讀,反而會變成一個死讀書的夫子,還怎麼當‘面涅將軍’啊?」
胡浪在旁邊拉著胡多說道︰「先生說得很是,這幾天你就听李先生的安排,給我安安心心地耍玩,不準你踫書本。好了,不要打擾李先生安歇了!」
也不等胡多出言抗議,便拖著胡多往回走,一邊走,他嘴里一邊對胡多進行「言傳身教」,聲音漸漸遠去。
李唐听了胡浪的話,心下暗暗搖頭,轉身進入了屋內。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李唐點起油燈,放到桌子上,忽見桌子正中擺著一籃水果,忽然想起隔壁那個什麼龍翔居士這一天一夜還沒有吃東西呢。雖然她和自己不怎麼對付,不過看在她徒弟一再托付的份上,還是給她弄點吃的過去好了。否則,要是把她餓著了,在胡清兒的面上須不好看。
這麼想著,李唐便挑出兩個隻果洗好,出了門,仔細看看四處無人,便去開了門,鬼鬼祟祟地鑽了進去,然後又回頭四處張望一番,關上了門。
他此時這一番動作,瞻前顧後,小心翼翼的,看起來著實有些象「賊子」了。
正當他要踏進內堂的時候,忽听里面龍翔居士驚慌地喝道︰「站住,別進來!」
李唐一陣火起,暗道這小娘皮也太難侍候了,你不想見老子,老子還——老子偏要見你!
如是想著,李唐毫不客氣,一把掀開簾子,信步跨了進去。
「你,你要干什麼?」龍翔居士眼中滿是驚慌和無助,臉色煞白,頭上的道士帽已經月兌下來,一頭烏黑蓬亂的長發披肩而垂。這一刻的她,看起來哪里像是一個武林高人,純粹只是一只受驚的小鳥而已。
李唐見她雖然渾身無力,但仍是用雙手支著身子,努力往牆邊靠攏,像是躲避瘟神一樣,盡量想要遠離自己一點,微微一怔,忽然放聲大笑起來︰「這小娘皮原來竟是怕自己在這個‘婬賊’非禮她!」
李唐的笑,听在龍翔居士耳中,自然又變成了「婬笑」,只見她臉色愈發慘白了,哆哆嗦嗦地說道︰「你,你,不要過來!」
李唐卻哪里理會,毫不客氣地走進龍翔居士,用手輕輕彈了一下她那張蒼白但俏臉的面孔,說道︰「你說不過來,我就不過來,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嘖嘖,小娘子還挺漂亮的,原先我還一直沒有注意到呢!就是——就是這年紀太大了一些,看看這皮膚,都起皺紋了,再看看這眼角,黑帶這麼明顯!我說您老人家今年多大了?不要說,我來猜猜,四十一?不對,沒有那麼年輕,四十三,嗯,看起來好像差不多了!嘖嘖,這麼老,實在沒有興趣。您就望安吧,我雖然是個‘婬賊’,但確是重質量不重數量的,就您這女乃女乃輩的婆子,我還真起不了興趣呢!」
說著,也不管龍翔居士如何憤懣,丟下兩個隻果,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