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甜水巷。這里雖然不像小甜水巷和大相國寺那樣處在汴京城最繁華的地段,但離著這些地方也很近,向西行不足一里,就是大相國寺了。因此,這里也十分繁華。
和小甜水巷主營楚館不同,這里以客棧為主,往來的多是外地來的住客。因為處于黃金地段,這里大多是高級客棧。按照後世的標準來說,未必全部是五星,但大多數都是四星以上。
最近這一段時間,正值科考,那些外地來的,資斧充裕的考生多半願意選擇這里。吃住都很方便不說,環境也很清幽,而且這里的服務一向都很好。
德福客棧不論是從名字本身還是從其規模、設施來看,都是中規中矩,在第二甜水巷這一大群高級客棧中,不顯山,不露水。大概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考生們並不大願意選擇這里歇腳,听說這個客棧開了幾十年了,不要說三甲,就是考中第一等,賜進士及第的,都沒有一個。考生們對于風水一說,雖然未必全信,但大多還是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除了那些到得太晚,找不到地方住的和不知道情況的,誰也不會選擇這個客棧。
也正因為如此,這德福客棧倒成了周圍這喧囂世界中罕有的一點清淨之所,客棧里的住客比起其他客棧來,感覺好了不少。
這時候,正是一個很尷尬的時間,早餐早已過了,午餐卻又嫌太早。若是一般人家,這時候應該是在忙于自己的活計,偏偏這些住客都是外鄉來的,大多數的工作都是在飯桌上進行。這時候倒成了他們最無聊的時刻。
于是,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底樓的食店里,各自點了一點酒水,就著花生、鹵牛肉還有一些本店特有的小食,海天胡地的亂侃,時不時地,還端起杯子輕輕地吮上一口。這感覺,真是既悠閑,又愜意。
但就在此時,大家平靜而舒爽的心情被一陣喧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由小到大,終于震得眾人都感覺到了自己耳膜的不安分。眾人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他們本來最滿意德福客棧的,就在「清靜」二字上。可這一下可好,不但喧囂,而且喧囂得有些駭人听聞。
又那麼幾個人便不滿地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他們的原意是想讓外邊的人注意一點影響,吵到別人怎麼辦,就算不吵到人,吵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但當他們看見外面鋪天蓋地都是禁軍的軍服和閃亮的大刀的時候,他們忽然想通了,覺得被吵一下其實也沒什麼,起碼可以鍛煉抗干擾能力。然後,他們緩緩後退。
但外面那些軍士似乎並不領情,在幾個高級軍官的帶領下,毫不客氣地沖了進來。奇怪的是,這幾名軍官之中,還夾帶著一名儒生,約莫三十歲上下年紀,看起來頗為斯文。
眾人剛剛步入客棧的大門,里面的那些原本悠然自得的住客一個個心頭都開始發虛,站起身來想回房去,免得一不小心,被什麼朝廷要犯牽連。
但是,當先一名軍官喝道︰「都不準動,老老實實給我坐好!誰要是妄動一下,休怪弓箭無眼!」一眼方出,他身後十幾名一起沖進來的弓箭手立即拉弓搭弦,毫不客氣地向眾人瞄準。
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弓箭呀!真要是誰身子一不小心抖一下,刺激了一名軍士的神經,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于是,大家連忙都定住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就連呼吸,都盡量減緩,免得遭致無妄之災。
那名為首的軍官看起來對眾人的反應十分滿意,點了點頭,向那名儒生道︰「好了,呂先生,就請上前辨別一下吧!」
那儒生正是呂頤浩。由于泄題之事本就是首先舉報的,那禁軍抓人的時候,自然帶了他前來辨人。听得那軍官的話,呂頤浩點了點頭,走上前去,對著眾人的面孔一一辨認起來。
應該說,那天把題目給他的那個人長相特征還是很明顯的︰猥瑣,非常之猥瑣!眼前這一群人中,雖然也有那麼兩個長得相當猥瑣,但級別上遠遠不夠,和那人那種令人一見難忘的效果都差得很遠。
沒有費多大的勁,呂頤浩便把場中所有的人都排除掉了,他走回到一眾禁軍前面,遺憾地搖了搖頭。
那軍官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不過,他立即就做出了決定︰「搜,給我上樓去搜,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都不能放過,明白嗎?」
眾軍士齊聲應諾。
正當大家就要沖上樓去的時候,忽听門外一陣呼喝,然後就是「叮當」的兵刃相擊之聲。那軍官臉色一變,道︰「那人從樓上跳下去了,給我逮住他!」一邊呼叫著,他一邊率先返身向門外沖去。
待得屋內的所有軍士都撤了出去,眾人的靈魂才漸漸地歸了位,各自相視一眼,均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呂頤浩跟著那幾名軍士一起沖出德福客棧的大門,一眼就看見一大群禁軍兵士正圍著一個身材矮小,形容萎縮的男子進行攻擊。
雖然在重圍之中,那萎縮男子怡然不懼,出手如電,手中的長劍上下翻飛,左右揮舞,幾個照面就刺倒了三四個人。
本來,那禁軍的隊伍就太過龐大,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得十分嚴密。但這樣人潮洶涌也給圍捕造成了很大的困難。里面的人受傷之後,向外倒去,正好攔住了外面的人補進來的路。而眾軍事在天子腳下當差,早就磨練得手眼通天,見到這次出動了這麼多人馬,封鎖的封鎖,圍捕的圍捕,自然知道眼前的這個犯人非同小可,若是捉到了他,當然是大功一件。
越是這樣想,眾人就越發想著往前沖,而且各不相讓,都要沖進去將敵酋一舉成擒。這樣一來,這些軍士極少見過戰陣,平日里明爭暗斗的功夫就頗不簡單,此時用在對付自己人身上的精力更是不亞于用在眼前的欽犯。
這樣一來,那猥瑣男子輾轉騰挪就方便得多了,眼見他在眾人身前肆虐,但這些禁軍軍士手上的矛、刀等兵刃始終無法遞到他的身上。反而又被他窺準機會反守為攻,拳打腳踢劍刺,撂倒了好幾個人。
那為首的軍官見了,眼中露出一絲狠厲之色。回頭和旁邊的幾名軍官相互對視一番,齊齊點了點頭。
那軍官這才好整以暇地沉聲喝道︰「都給我退下,讓我親自來講此賊擒下!」
那些正在圍攻的軍士一听,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只好紛紛閃身退下,就連那幾個受傷的軍士也被同伴拖著退到了一邊。
場中,一下子就留出了一片頗為寬大的空地。
那軍官口中雖說的是讓「我」來把他擒下,但他輕輕把頭一甩,那幾名軍官便同時抽出兵刃,向那萎縮男子圍攏了過去。看起來,「我」和「我們」在他的字典里,是同樣一個意思。
那萎縮男子這才露出凝重之色,眼前的這幾個敵手不論是從身形還是從神色上來看,都不是泛泛之輩,他們只是這麼站定,並沒有交上手,那身上所發出來的氣勢就絕不是剛才那一大堆螻蟻似的軍士所能比擬的。
他心下首次泛起一種擔心︰「教主說若是遇到危險,自會有人出手接應,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人呢?」
他咬了咬牙,揮起手中的長劍,就向當先那軍官刺去。既然外援一時指望不上,那就讓我先那你們這些朝廷的鷹隼開刀!
那軍官早有防備,立即舉刀格住,只听「當」的一聲,那身形壯碩得多的軍官身子一震向後疾退幾步。但是,那萎縮男子也無法乘勝追擊,其他幾名軍官根本不等他調整,一擁而上。手上的兵刃就像一一條條嗜血的毒蛇一般,狠狠地向那萎縮男子全身上下招呼了過來。
猥瑣男子反應也是奇快,身子忽然原地騰空拔起,一下子就躲過了所有的攻擊。在半空中,他的身子一邊旋轉著,一邊調整著病人的指向,反而以泰山壓頂之勢,向地上的一名軍官攻去。
若說他的形容令人看了渾身難受的話,他的這一連串動作卻是那樣的賞心悅目,一氣呵成,真真切切地讓人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勢若蛟龍。那軍官在他劍勢的威迫之下,囫圇一個滾地,真可謂狼狽萬分。
不過,他武功高則高矣,動作也極為靈動瀟灑。但對方畢竟佔據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很快,幾名軍官就和他戰在了一起。而且,隨著拉鋸戰的進行,他的體力已經開始漸趨減弱,反擊的頻率也越來越少了。
好在,漸漸的,他就看出了對方雖然出手狠辣,但所攻擊的,往往不是自己最要害之處。他心下終于得到了一個結論︰對方是想活捉自己,然後進行審問。一旦得出這個結論,他手下就越發狠辣了,不時還使出以命搏命的打法,對方往往只能閃避退讓。
一時間,主動權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正在此時,就听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