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一種感覺,叫做失落。這是一種很噬心的感覺,淡淡的,涼涼的,即使是在酷熱的夏天,都能讓人感受到一陣透骨的涼意。
李唐看著李家這座空落落的宅子,此時就在感受著這種煎熬。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李家門前那一把鎖就構成了李唐如今心里所有的哀思。李唐現在已經不去想李清照對自己的取舍問題,而是在想,這以後,還會有再見的那一天嗎?即使成不了情人,他日能見上一面,互相問候一聲,也是好的。
緊接著,另外的一組問題又開始浮現在李唐的腦海里。
離開溫暖舒適的東京,前往西北苦寒之地,你一個女孩子受得了嗎?西北戰亂之地,你一個女孩子,若是正好趕上敵寇襲擊怎麼辦?
李唐心頭有些沉重。
胡清兒感受到了李唐心中的失落和擔心,便伸出手來,,握住李唐的大手,道︰「你放心,李老伯是去西北當官的,又不是當勞役,不會有事的。到了那邊,李妹妹還一樣有人找看,應該不會吃很多苦的!」
李唐只好點點頭,說道︰「清兒,謝謝你!」
胡清兒憐惜地望了李唐一眼,又說道︰「後日就是大比了,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灰心喪氣,以至喪失了斗志。相反,你要振作起來,爭取金榜題名,才會更有機會和李家妹妹重逢啊!」
李唐握著胡清兒的那只手捏緊了一些,咬了咬牙,道︰「清兒,你放心就是,我李唐雖然並沒有驚世之才,但為了我自己,為了你們,為了所有關心我的人,一定不會名落孫山的。」
說到這里,他忽然把胡清兒的小手往天上一舉,大聲喝道︰「看著吧,我李唐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旁人見了這人勢若癲狂,都紛紛閃避,怕沾上他的瘋癲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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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家。
晴天霹靂!王婆緩緩地走了出來,以極為艱難的語調給範正平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小娘子處子之身已破!」
雖然早早就對這個消息有了心理準備,但範正平還是倍感憤怒。是的,他也曾懷疑過範曉璐,但卻因為範曉璐的一再辯白而對自己的懷疑產生了疑問。如今倒好,範曉璐的申訴又被證明是謊言。
這樣一來,他的猶豫,他的動搖就顯得那麼愚蠢,那麼沒有必要!
他忍住了憤怒,掏出一錠敲絲來,遞給王婆道︰「干娘辛苦了,這點碎銀子,就算是茶水錢吧!」
對于王婆這樣的人來說,一天到晚奔東家,跑西家,說到底都是為了錢。往日里,要是別人給錢,她自然會樂呵呵地接受。但這可是範家啊,被百姓們看作大宋名門之範的範家啊!
但是,推辭似乎也不對。範家固然是大名門,但出了這樣的丑事如果不收錢,如何安他們的心?
想了想,她還是以平生最猶豫的接錢方式拿過了這一錠沉甸甸的銀子。
範正平期期艾艾的,像是有話要說,但卻始終開不了口。這也難怪他,他為官多年,一直是以強項著稱的,如今要他對一個薷母賠小心說好話,確實是太為難他了。
好在王婆本也是一個曉事的人,見了範正平的神色,早就猜出他所要說的話,連忙率先開口道︰「老爺但請放心,老妾是一個知道深淺的人,並不是市井那起子長舌貨色。您盡管望安便是。」
範正平連忙長揖下去,道聲︰「範家一門,全仗干娘再造了!」
客客氣氣地送走了王婆,範正平那滿臉僵硬的笑意立即一變,變成了一種暴戾之色,他冷哼一聲,轉身便向範曉璐的閨閣這邊行來。
他走得十分疾,忽然,前面轉角處轉出一個人來,差點就和他撞在一起。他張開口,正要大罵,卻立即又閉上了嘴巴,因為他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在範家享受半個主人待遇的範三。
「老爺何處去?」範三率先開口問道。只是,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求知欲。而從他的動作來看,他更加不期待範正平的答案。因為他此時正伸出雙臂,作「老鷹捉小雞」狀,正好拉住了範正平的去路。
若是一般人敢于攔住家主的去路,早被抓起來狂毆了,甚或關柴房,打板子。但是,範三卻不一樣,他畢竟是和範正平一起長大的,範正平在內心里根本沒有把他當作下人來看待。聞言,範正平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讓開!」
範三卻非但沒有讓開,雙臂反而張得更開了,道︰「老爺息怒!請恕奴才直言,自古以來說話最難以相信的就是三姑六婆之輩。老爺不應該因為一個薷母的話就把一切當作事實。」
範正平反問了一句︰「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眼見是不是真,耳听是不是實?」
範三道︰「若是老爺說你親眼看見,親耳听見,那奴才自然不會有異議。不說這幾十年來,奴才對老爺品性的了解,就說老爺乃是小姐的生父,萬萬不會污蔑于她!」
範正平揮揮手,道︰「那你就立即讓開吧,我告訴你,我確實親眼看見,也親耳听見了!你不是一直在問我身上這傷是怎麼來的嗎?我記得我告訴你的是摔傷。現在我明白地告訴你,不是!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哪里會輕易摔傷!我就是抓到那小賤人于她的情郎苟合的時候,被人沖進來打傷的。現在,你可以讓開了吧?」
範三苦著臉,道︰「老爺您這又何必呢?小姐自幼雖然野性了一些,但總還是受過嚴格的庭訓的,對于禮義廉恥還是懂得的。她肯定是被抓去,被人所迫才失足于人的。我想她心中的苦痛一定是比老爺你還要深刻,老爺又豈能做出傷口上撒鹽的事情來呢?」
「被迫?」範正平像是听見了這世上最可笑的笑話一般,仰天就是一陣狂笑,直笑得前俯後昂,狀若癲狂,才在範三詫異的目光中停了下來,說道︰「我範正平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俗人。若她真是被迫的,我只會對她加意愛護,即使以後干脆不嫁人,也決不委屈了她。我的前提不多,只有一個,那就是︰如果真有人強迫她,那就把那個‘強迫’她的男人說出來,我拼著性命也要把他繩之以法。不過,你看她如今的樣子,有半點像是被強迫的嗎?我看她如今一臉桃花,十足的少女懷春的情狀。她在想誰,除了那個奸夫,還能想誰?」
範三听了範正平的這番話,心下也覺得似乎是這麼回事。但是,他卻依然沒有讓開去路,而是轉移了勸說的角度,說道︰「老爺,我勸你還是冷靜一些吧。小姐縱使入你所說的那樣。那她也一定是一時之間被人甜言蜜語所蒙蔽的啊!我們現在非但不能惡語相向,把她推向那個壞人,反而應該溫言開導,讓她認識到那個人的真面目。小姐是個聰明人,總有一天,她會明白,誰才是真正關心她,愛護她的人。」
範正平有些惱羞成怒了︰「你的意思是,我還要細聲細氣地向那小賤人賠小心?你給我讓開,我今天不教訓教訓那小賤人,難消心頭這一口惡氣!」
範三本被範正平說得有些動搖了,一听這話,那收回了一半的雙手立即又張了起來︰「不行!老爺,您還是回屋好好冷靜一下吧,您身上還有傷,不宜動怒!小姐那里,還是讓老奴代您過去問一下!」
範正平大怒︰「大膽奴才,你以為你是誰人!你有什麼資格代替我?你給我讓開,否則休怪我不留情面!」
範三聞言,不再答話,仍是伸著手攔住,像是在諷刺範正平並不能把他怎麼樣一般!
範正平點了點頭,道︰「很好!」忽然回頭來到門邊喝道︰「來人吶!快來人!有人造反了,快來給我拿下!」
幾名耳尖的家丁听到家主的喊話,心下大喜,立功的機會誰不喜歡!他們連忙飛也似的跑了過來。
範正平指了指範三,道︰「範三目無長上,以下犯上,立即給我拿下去,家法伺候。我知道他平日里對你們都十分優渥,所以我特別警告你們,誰也不許給我敷衍。不打斷三根板子,你們就替他挨!」
那幾名家丁立即產生了一種想哭的沖動。誰不知道範三在範家的地位。就連老太爺臨走的時候,還特意把老爺和幾位少爺小姐托付給他。所以,老爺雖然可以打他,但他的總管地位卻並不會因為老爺的怒火而丟失。
打總管?這樣的事情平日里大家瞎YY的時候都已經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但想一下沒有什麼不可的,真正做起來,誰又願意?雖說三爺平日里是一個和氣人,但你若是真下狠心打了他,他能不記恨?他是府里的總管,就連主子們見了都要客客氣氣的,捏死他們這些小螻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幾名家丁還在猶豫之際。範三冷哼一聲,狠狠地瞪了範正平一眼,走上前去,道︰「不必你們動手了,我自己會走!你們打我的時候,可以把我的眼楮蒙上,我就無從知道是誰下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