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黃大宋 第108章 議罪

作者 ︰ 摘新桃

早朝。

由于趙煦公布了自己的病情,朝臣們自然是體諒了不少,若是他不來上朝或者是遲到,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的趙煦天天都十分的準時,問政殷勤,處理事情絕不拖沓。這比起他親政的前幾年,簡直是一個強烈的反差。

在皇帝的帶頭之下,朝臣們的積極性也被調動了起來,大家也是一改以前懶散的作風,一個個穿戴整齊了不少,朝議開始之前,隊列也排得十分的好,交頭接耳之聲更是全然沒有。

趙煦早早來到了朝堂之上,看著下面戰戰兢兢的群臣們,他的臉色如寒冰一般。咳嗽了幾聲之後,他忽然開口說道︰「列位愛卿,朕這幾天,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

整個文德殿內安靜異常。大臣們都是凝神屏息地听著趙煦的話,生怕漏過了一個字,因為趙煦如今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很可能會和儲君有關。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早一步窺破天機,就好順著趙煦的意思擁戴下一位儲君,這樣既可以得到趙煦的賞識,又可以坐擁從龍之功,可謂一舉兩得。

「這個問題便是,忠,義這兩樣東西,是不是可以兩全。若是不能兩全,又要先顧慮哪一方面!諸位愛卿都是博學鴻儒之士,在儒學上的造詣高深,對于這個問題,是如何看待的呢?」

群臣面面相覷,皇帝上早朝不談正事,卻談這些為人處事的道理,實在是有些令人模不著頭腦。雖然趙煦所提出的這個問題,大家都是曾經想過的,而且在自己的心目中都有答案,但大家卻不敢貿然回答,以免自己的答案不稱趙煦的心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趙煦游目四顧一番,見整個個大殿內竟然沒有一個人起身答話,便笑道︰「諸位愛卿齊都選擇了沉默,這是何故。朕的話難道很難回答嗎?既然如此,朕就隨便點一個人回答一下吧!」指了指東班最前列的章惇道︰「宰相乃是文官之首,你先給大家開個頭吧!」

章惇只好出列說道︰「既然陛下有旨,那微臣就拋磚引玉了。臣覺得,忠義忠義,既然這‘忠’字是放在‘義’字前面的,那自然是應該以‘忠’為先的。若是這忠義之間難以兩全的話,自然是應該舍棄‘義’而留存‘忠’。」

其實,趙煦若是點其他的人來說,得到的結果應該也是和這差不多。畢竟是御駕當面,又有這麼多的同僚環伺,就算是有些人心中覺得「義」比起「忠」來,更加重要,也不能這麼說。否則,你將皇帝置身于何處?大家不願回答這個問題的原因,只是覺得這個問題似乎是太過簡單了,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似乎里面藏得有更深的陰謀才是。

大家從章惇的口中听見了最簡單也是最自然的回答,心下都是驚異不已。章惇雖然都是皇帝的心月復,不然他也不能這麼多年以來獨居相位,趙煦有很多事情,都是私下里先和他商量好了再拿到朝堂上來說的,或者干脆就直接借著章惇的嘴巴說出。所以,大家都希望從章惇的口中听出一些端倪來,不想章惇所說,卻是最平常的話,這倒是讓大家都頗為吃驚。

趙煦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又轉向眾人道︰「大家對此,有有何看法呢?」

許將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對于趙煦這些日子以來的情況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就連此時趙煦想要做什麼,都是明了得很。

當下,他站起身來,說道︰「陛下,朝堂之上,講得都是對朝廷,對社稷,對陛下的忠心。這個‘義’字卻是萬萬要不得的,自古以來,凡是講‘義’的,往往都心懷叵測。自來所有的亡命之徒敢于謀反篡逆,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所憑的,都是這一個‘義’字。所以,所謂的‘義’非但不應該大肆宣揚,反而應該適當抑制,而將之和‘忠’字相提並論,就更加沒有可比性了。」

趙煦略略點了點頭,卻並沒有接話。

後面的趙挺之看見許將說話,想起這許將乃是自己的競爭對手,許將所說的話,趙挺之的第一念頭就是反對。當下,他站起身來,高舉笏板,道︰「陛下,臣對于吏部尚書所言,難以苟同。」

趙煦來了興致,眉尖略略上揚了一下,道︰「哦,趙愛卿可賀高見?」

趙挺之昂然道︰「高見不敢,臣倒是有一點淺見。陛下,義氣乃是維系人與人之間關系的一個重要的紐帶。世間若無義氣,就不會有忠誠。因為說到頭來,忠心,也是一種重要的義氣,只不過忠心乃是對朝廷社稷義氣,對陛下義氣,對天下百姓義氣而已。正如‘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的道理一樣,一個人若是連義氣都做不到,那又談何忠誠呢?」

趙挺之一面說,一面不時地用自己眼楮的余光瞥著許將。他的聲音慷慨激昂,令人聞之頓生一種氣勢滔滔的感覺,似乎他正正在道義倫理的最高峰上以侖音教導世人一般。

令趙挺之有點失望的是,許將對他的這一番慷慨陳詞居然毫無反應,不要說出來反駁,就是反應都沒有一點,根本就像沒有听見一般。

倒是趙煦听得連連點頭,忽然說道︰「愛卿大義凜然,朕心甚慰。不過,朕倒是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假設,朕是說假設——愛卿的一位好友犯下了彌天大罪,他來托庇與你,你是將他隱藏起來,不讓官府發現呢,還是親自將他綁縛起來交給官府法辦?」

趙挺之愣住,吶吶地說道︰「這……這……」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押上一注,便說道︰「臣覺得,還是應該將這位朋友交予官府發落,正如臣方才所言,忠誠才是大義。」

趙煦點頭,又說道︰「但若這罪犯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兄弟,甚至父母呢?」

趙挺之頭上的冷汗都快要冒出來了,他囁嚅道︰「陛下,臣的家人都是遵紀守法之輩,斷然不會做出違法亂紀之事,更不至于犯下滔天罪衍——」

趙煦有些不悅地伸手攔住,道︰「愛卿怎麼忘記了朕方才所言,朕說的是假如,假如如此,愛卿應當如何?」

這個問題,趙挺之真是左右為難了。他若是選擇了忠,別人可能會說他罔顧義氣,滅絕人性;若是選擇義,趙煦就會說他心懷二志,不克重用。這可是太為難了。

最後,他只有咬牙說道︰「陛下,這等事情,臣未曾經歷過,更未曾想象過,實在難以回答,請陛下見諒!」雖然明知道這位的答案會讓趙煦不舒服,但他卻更加不願選擇錯誤,讓趙煦鄙夷。

趙煦也沒有加以詈責,只是轉過頭去,又向許將問道︰「許愛卿以為如何呢?」

許將很干脆地說道︰「律法無情,若是臣的兄弟朋友犯有不可饒恕之罪,臣寧可取‘賣友求榮’的罵名,也要親自將之綁縛到衙門里去,然後盡心教導他的兒女,不讓他們重蹈覆轍便是。

若是臣父坐下這等事情,臣願和他同擔罪咎,但也絕不會幫助他掩飾罪孽!」

趙煦深深地望了望許將。許將目光坦然,絲毫沒有不安之色。趙煦再不多言,又向章惇問出了同樣一個問題。

章惇略略思忖,道︰「吏部尚書所言,臣頗為贊同。」

趙煦像是舒了一口氣,把目光收回,向著群臣說道︰「諸位愛卿可知道朕為什麼忽然問出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嗎?」他忽然站起身來,厲聲說道︰「因為朕現在就遇見這樣一個問題。朕也是人,也有迷茫的時候,就不得不求教于諸位愛卿了。方才發言的這三位愛卿之中,兩位的態度都十分明確,就是要把‘忠’字放在前頭,不論是誰圖謀不軌,都要將之繩之以法。這讓朕心下甚感慚愧哪!朕,就曾經想過法外施恩,將這件事情就此抹過,如今看來,是不行了!」

群臣听得越來越心驚,听趙煦言中之意,似乎是皇室之中有人圖謀不軌,想要篡奪趙煦的帝位。這種皇室的奪嫡之爭,往往是會造成很多人喪命的,大家豈能不震驚。

章惇連忙問道︰「不知道陛下所言的這個意圖不軌之人,卻是誰人?」

趙煦從懷里取出一封信來遞給殿頭官,道︰「愛卿自己看看吧!」

殿頭官連忙把那封信交到了章惇的手上。章惇一看,臉色大變,他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是簡王趙似謀反的證據。他連忙跪下來,奏道︰「陛下,區區一封信,不足于證明事實,說不定是有人栽贓陷害,請陛下明察!」

章惇倒並不是特別喜歡趙似。只是趙似若去。剩下的幾位皇弟之中,申王趙佖是高度近視,自己走路都成問題,是不可能繼位的,接下來不論是比人氣還是長幼,都要輪到端王趙佶了。特別是太後也特別的喜歡端王,這已經不算是秘密了。

而章惇,卻十分的不看好趙佶,他覺得此人太過輕浮,工于文章詩詞,卻沒有治世之能,絕不能讓他成為皇帝,否則大宋百年社稷都將毀于他的手里。這就是他雖然也並不很看好趙似,卻極力支持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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