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季,漫山遍野都是花兒,采花實在算不得很困難的事情,就算是汴京這樣民居擁擠,人口眾多的大城市,很多的要道旁邊都載了各色的花兒。但章援卻特意到郊外選了很久的時間,才算是選好了一大束花兒。郊外之地的花比起城內的那些人工種植的,雖然未必有那麼鮮艷,但勝在品種多,香味足。這花兒雖然都是野花,章援甚至都叫不出這絕大部分的花名,但這些花兒著實是芬芳四溢,沁人心脾。更重要的是,這花兒奼紫嫣紅的,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就越發顯得好看。
章援看著手中的這一大束花兒,越看越是滿意,嘴里便開始哼起曲子來。他唱的是︰「于闐采花人,自言花相似。明妃一朝西入胡,胡中美女多羞死。乃知漢地多名姝,胡中無花可方比。丹青能令丑者妍,無鹽翻在深宮里。自古妒蛾眉,胡沙埋皓齒。」
這首歌的乃是大詩人李青蓮的《于闐采花》,意思大致就是說,于闐人覺得天下的美人兒應該都是差不多的,但明妃王昭君到了于闐,那些所謂的美女都羞愧欲死。
李白這首詩本來就是樂府詩,最適合吟唱,很多人都會唱這首歌。章援雖然並沒有多高的音樂天賦,甚至有點五音不全,但心情舒暢之下,唱起來也算是抑揚頓挫,似模似樣。
章援的心中,也有屬于他的王昭君,那便是鹿家的小娘子雲柔。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真是一點也不錯,鹿雲柔雖然是有些姿色,但離著大美女的標準,還是很有些差距的,但在章援的眼里,她就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
今天,又是一個人約黃昏後的好日子,章援身為宰相舍人,雖然沒有什麼大錢,但想要買點什麼東西討好鹿雲柔還是做得到的。不過,他知道鹿雲柔並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子,對什麼金銀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想要的,不過是一片心意而已。所以,章援巴巴的跑到了郊外之地精心挑選了這麼多的花兒。這些花兒雖然不值錢,卻是他實實在在的一份心意。章援相信,只要他把這些花兒親手遞給鹿雲柔,這小妮子定然會大為感動,主動獻上香吻的。
想到這里,章援但覺腮邊一熱,忙伸手模了一下。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章援來到了汴河邊的一處小亭子里。這里是他和鹿雲柔開發出來的新的約會場所。如今春闈剛過,下一次春闈要到三年以後了,這時候的讀書人多半都沒有太多的讀書興致,他們更願意趁著這個時候把注意力轉移到尚在嗟嘆「媒氏何所營?」的佳人身上。
一時間,汴河岸邊便多了很多結伴而行的年輕男女,男的多半是輕搖紙扇,滿面春風,女的則多半是霞飛雙頰,羞弄衣角。只是這些男女對于約會的氣氛多半是十分在意的,他們所選的,幾乎都是「隋堤煙柳」這樣風景如畫的好去處,這種地方詩情畫意兼而有之,正是俘獲美人芳心的絕好去處。
章援卻反其道而行之,選了這個偏僻之地。這里雖然沒有成排的柳樹,看不見浩淼的煙波,甚至都很少听見黃鶯青囀,但這里卻勝在清靜。幾乎每次章援和鹿雲柔來到這里,這里就成為他們兩個人的世界,周圍沒有一個人出來打擾他們,不論他們說什麼,做什麼,都可以毫無顧忌。
章援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目光移向了自己手上的這一大束野花,開始憧憬起這束花能給他帶來的艷福。
一個香吻?那算根本不在話下,就算什麼也不帶,賺個香吻還是易如反掌。
雲柔會主動坐到他的大腿上?這應該問題也不大,鹿雲柔本來就是一個很有些潑辣性格的女孩子,敢作敢當,在兩個人的世界里更顯大膽,所以,這樣還不能達到章援的期望。
那麼……
章援正痴痴地想著,不知不覺間,就陶醉于其間了。當他忽然抬起頭來的時候,忽然吃了一驚,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鹿雲柔已經來了,正在站在自己面前靜靜地注視著自己呢。
章援連忙站起身來,笑道︰「你來了,怎麼不出聲哪?來,坐這里吧!」說著,章援便朝自己旁邊的位置指了指。
鹿雲柔也不說話,靜靜地走過去坐下。
章援一邊坐下來,一邊看著鹿雲柔那淡淡的樣子,心下忽然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他連忙問道︰「雲柔,你怎麼了?」
鹿雲柔並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章援。
章援心中的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了。他連忙把自己精心采摘來的那一大束鮮花送到鹿雲柔的面前,道︰「雲柔,你看,這是我專門去城外采的,花了我一個時辰的時間呢,送給你!」
鹿雲柔卻並不伸手接過,而是用一雙大眼楮直勾勾地看著章援。
章援終于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但他心中卻還存著一絲僥幸之心,連忙追問道︰「雲柔,你這是怎麼了?」
鹿雲柔終于開口了,她的聲音有點沙啞︰「采花?這不是你你喜歡做的事情嗎?別的牡丹、睡蓮什麼的,你采了多少花我不知道,但我這朵狗尾巴花,你不是都采了嗎?采花對你來說,應該是很輕松的事情才是,怎麼卻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呢?」
鹿雲柔的話,向來都是很直接的。想說就說,想罵就罵,章援可從沒來沒有听見她這樣帶著點諷刺意味的話,他不由愣了一下。最後,他至于訥訥地開口說道︰「你都知道了?」
鹿雲柔鼻子里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眼神還是那樣直勾勾地看著章援︰「若是我還不知道,四舍人您打算隱瞞奴家到什麼時候呢?」
章援一呆,手中的花兒便「嘩啦啦」地紛紛往地上掉落。偏偏此時,外面恰好刮過一陣清風,那些顏色各異的花兒有不少就這樣隨風飄了起來,如柳絮一般在兩人的面前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