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很愉快的晚餐總算是結束了。但在這頓飯的最後時刻,發生了一點不是特別愉快的事情,但這並沒有破壞李唐的心情,因為這個不愉快,和他倒是沒有關系。
掌櫃的親來會賬,算了一下,是一百二十六千五百三十錢。由于錢一般是以多少千位單位計算的,這其實就相當于一百二十六貫了。
「承惠,給狀元公您去個零頭,一共是一百二十千!」掌櫃的謙卑地笑道。兩個人吃了這麼多,簡直是他店里的最高紀錄之一了,做成這樣一筆大買賣,他沒有理由不高興。
但周淮的臉卻漲得通紅,他今天其實已經做好準備讓李唐痛宰了,但還是沒有想到居然被宰得這般狠。他的兜子里,如今就只有兩錠二十兩的敲絲,按照現在的兌換比率,也不過是九十貫錢左右。店家給免了六貫多錢,自然不可能再免了。這剩下的差不多三十貫……
掌櫃的一看周淮的神色,什麼都明白過來,頓時便不悅了︰「客官,听說您是新科狀元,又是堂堂的朝廷貴官,應該不至于連一頓飯也吃不起吧?」
周淮的俊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精彩之極。倒是李唐很仗義地出聲了︰「掌櫃的,你這樣對狀元公說話,不好吧!」
掌櫃的毫不示弱︰「客官,我這店是小本經營,經不起吃霸王餐的。不要說狀元吃飯要錢,就是當朝的宰輔、樞相或者是親王、公主來這里吃,也是一樣要給錢的。不然,稍有一點身份的人便來這里充大尾巴狼,大肆白吃白喝,小店本小利薄,如何承受得起!」
李唐不滿地說道︰「掌櫃你這話說遠了。我只是讓你注意一下說話的方式而已。至于你的飯錢,狀元公還不至于賴你的。只不過,你狀元公貴人事忙,丟三落四的也是難免,他這次可能是沒有帶夠錢,又或者是根本忘記了帶錢,難道你還能把他這個人賣了換成錢不成?我的意思倒也簡單,您好好說話,總有辦法解決的,是不是?若是雙方都像你這般嘴下不留情,大家光坐在這里牽扯不清就夠忙了,還怎麼解決問題!」
李唐這番話看似不偏不倚,講的全是道理,卻也陰險得很,因為這將他自己完全撇清了,就仿佛他不是這場中的一個,而是一個說理的中間人一般。
掌櫃的一听,道︰「客官說的也是!」便轉向周淮,道︰「狀元公,小人是一個不怎麼識字的粗人,我就和那孔方兄親近,滿身銅臭味,您文曲星下凡,天神一流的人物,可莫要見怪才是!」
周淮的俊臉再一次調整到了粉紅的顏色,而這一次終于沒有再變成白色,而是愈見暈紅,簡直有了點嫵媚的味道︰「掌櫃的是做生意的,對賴賬的事情遇見得多了,難免會多心一些,這倒也情有可原!倒是在下出門得急了,竟然少帶了銀錢,倒讓掌櫃的笑話了!」
這樣雙方各退一步之後,說話果然就方便多了。
很快,雙方本著友好互利,互助互信的原則達成了協議,由小二隨著周淮一起回家取錢,這事終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李唐和周淮「依依惜別」之後,便徑回家去。今天,他的心中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弄個明白,否則夜不能寐。
剛走進家門,卻見劉聰正侯在那里,周圍一個其他人都沒有,想來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支開了。
劉聰恰是李唐的心病所在,李唐見了他,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他譏諷地對著劉聰笑了笑,道︰「你這是在等我嗎?」
劉聰的眼中閃過一絲愧色。畢竟,自從他進了李家的宅院以來,李唐對他還是十分信任的,而且待他不薄。這個不薄不是指給他多少美酒佳肴,金銀珠寶等等,而是平等的對待。
盡管周淮是下屬,但李唐和他之間的交往,可以算是平等的。從言論中,他看得出來,李唐並沒有看不起他們這些武人,甚至還頗為敬重。這種敬重,在如今這個重文輕武已經到了病態程度的社會來說,是十分難得的。其實,前任閣主許將也算得上是一個十分和藹的人,但他的一些言談舉止難免還是受到了這個時代整體風氣的影響,和劉聰這些人之間並沒有多少共同語言,更不可能和劉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更不要說容許劉聰去偷看男人之間的龍陽之事了。
但如今看起來,劉聰和李唐之間的這種關系是很難再回復舊觀了,李唐的語氣很陌生,距離感十足。這一點,劉聰這樣聰明敏感的人是听得出來的。
劉聰的眼神里並沒有情緒的波動,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道︰「還請老爺借一步說話!」
李唐笑了︰「這周圍一個人影也見不到,何至于要避人呢。況且,你的武功已經達到了入微之境,即使遠遠有人過來,也能洞若觀火,咱們又何必多此一舉?」
劉聰低下頭去,道︰「許閣主來了!」因為習慣的關系,他仍舊是稱許將作「許閣主」。
李唐倒是頗為意外。一直以來,他和許將之間的會面,都是他主動前往許家的宅子,他從來沒有想過許將有朝一日會前來自己的家中。
「哦,再哪里?是夫人出面招待的嗎?」李唐信口問道。
劉聰卻道︰「不是,是從後面的密道進來的,如今正在密室之中!」
李唐更加意外了,他至今還不知道這屋子里還有什麼密道、密室之類的東西。
「你說的什麼密道、密室?」
劉聰有點尷尬地說道︰「啟稟老爺,咱們這李府,其實是有一條密道的,這條密道恰可通往一個密室。各種情形,其實小人也是今日方才得知,老爺您還是見到了許閣主,親自相詢吧!」
李唐听劉聰這般說,臉色好了點,說道︰「領路!」
劉聰便帶著李唐拐入了宅子東面的一處小林子里,在那蜿蜒的小徑上走了一遭,來到一處假山前停下。
劉聰一雙警惕的眼楮四處張望一陣,又側耳傾听了一陣子,確定了左近無人,才伸出手將那那假山上的一塊石頭取過,對著假山上一個小洞捅了一下。這假山居然如一扇門一般,左右兩邊霍然分開。
李唐這才明了,原來這石頭竟是一個鑰匙,而這假山竟然是一扇門。看著這樣偽裝極好的機關,李唐不由感慨,在如今的技術條件之下,做出如此精巧的東西,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當李唐和劉聰二人走進了門內之後,那假山又自行緩緩地合上了。但室內的光線卻依舊充足,兩個人穿行其間,毫無問題。
不多時,兩個人便來到了一處小房間前,劉聰向房門指了指,道︰「老爺請自行入內吧!」
李唐倒也毫不起疑,徑直走了進去。他雖然因為告密的事情,對劉聰生出了些許芥蒂,但也知道,以劉聰的武功,若是想要暗算自己,隨時隨地都有機會,根本無需花這麼大的手腳。
果然,推門進去,就見許將已經侯在那里了。
看得出來,許將今日的精神頭不錯,一張老帥哥臉上笑意盎然,似乎剛撿到很多錢一般。
李唐的臉色卻並不好︰「見過許公,哦,許相公!」
許將像是沒有看出李唐話里的嘲諷之意一般,笑道︰「賢佷莫要這般叫,這事情還早著呢,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李唐也笑了︰「不早了,許相公您老人家老謀深算,那起子鬼魅魍魎哪里會在話下。相公您只需略伸小指頭,就可讓他們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您又何懼來自于他們的威脅呢?」
許將捋須微笑,道︰「賢佷豪氣干雲,不錯,不錯!」隨即,他臉色一變,似乎這才听出了李唐的弦外之音︰「賢佷,你今日說話,怎地這般陰陽怪氣的,這可著實不像你平日的說話風格呢!」
李唐笑了笑,道︰「相公何出此言,下官只是肺腑之言,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哪!」
許將揮揮手,道︰「得了,你那點心思,我老人家豈能看不出來?我知道你心中有不滿,有很多的不滿,今日我特意趕來,就是給你一個說法的,你心中但有不滿,可趁今日一並說出來,老夫絕不含糊其辭!」
李唐听得此言,頓了頓,半晌沒有說話。他靜靜地坐下來,細細查看起這密室來。這屋子里燈火通明,屋頂還有不少的通風小口,微微可以看見外面光線射入。李唐頓時有了疑惑,若是遇上下雨天,雨水從這些通風的小洞里流入,怎麼辦?
當然,這是技術問題,就算不知道也無關緊要,即使想知道,李唐也不會問許將。他和許將所要談的,是更加重要的問題。
不等李唐開口,許將已經在旁邊率先說話了︰「賢佷莫非對這密室很有興趣?」
李唐微微一笑︰「相公以為呢?我的屋子里莫名其妙地忽然冒出這麼個密室來,我難道不應該有點好奇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