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一次,真是害慘孤王了!」趙俁一臉的激動,就差咆哮著對沐雲說話了。他到底年輕,還經不起這等刺激,若非沐雲身份特異,位列宰執,趙俁說不定已然對他動手了。
「殿下,您沒事回來,雖有驚險,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必如此失態?」沐雲倒還是平和得很,他的語態依舊是不緊不慢,好像所說的,也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而已。
趙俁卻難以平靜下來,他惱怒地說道︰「你說得倒是輕巧,沒什麼大不了的,若是讓皇後知道我的計謀,我還能順利歸來,還能在這里和你好好說話嗎?」
沐雲微微一笑,便沉默了下去。
趙俁便將沐雲的無言當作了心虛,當作了啞口無言,便罵得愈發響亮了︰「這皇家的親情,你以為那麼牢靠嗎?別看皇後看起來一副和善樣,一旦下起狠手來,比誰都不會差了去你在孤王面前口口聲聲說什麼沒事的沒事的,也卻讓孤陷于如此危險之境,你說,讓孤如何相信你,如何繼續與你合作?」
沐雲倒也不辯駁,嘴上卻忽地來了一句︰「大王以為,如今,皇後就不知你所為何去嗎?你以為,她這樣放過了你,真只是因為相信你和你的六哥手足情深,是去探視的嗎?」
趙俁一怔,心下便有些涼颼颼,空落落的。他囁嚅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已然識破了我們的計謀?」
沐雲冷笑一聲,道︰「識破不識破,微臣不知。只不過,她作為堂堂皇後,真要是就這麼輕易信任了你,還能在這皇後之位上呆著,還能于被廢之後又重奪後位嗎?大王,其實天底下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笨蛋,也希望大王莫要把本來聰明的人當做笨蛋才好。尤其是女子,看起來孤獨無依,可憐兮兮的,實在惹人憐愛,但若你真的對她們生出了憐愛之心或者只是輕蔑之心,你恐怕就已經墮入了她們的彀中了!
昨日之事,其實很簡單,對不對?大王闖宮了。若真是好心探視,何須硬闖,就在宮外好生候著不可以嗎?皇後並無太多的理由拒絕你的探視。可大王的身份本就敏感,你一出現,便容易將人引往奪嫡方面遐思。而你又闖宮,別人不往這邊想,恐怕也不成了。大王你覺得,皇後總不該愚笨至斯吧?」
趙俁頓時目瞪口呆。沐雲的話並無太多的大道理在里面,但卻極為實在,他所說的一點也不錯,只要皇後不是太過愚笨的話,也不會連這些都看不出來的。旋即,趙俁便是大怒,指著沐雲道︰「好啊沐沐右丞,你這不是陷害孤王嗎?孤王的所作所為,不都是你給出謀劃策的嗎?你既然知道這個辦法里面有諸多漏洞,為何還要讓孤王去冒險?你,你到底居心何在?」
沐雲一臉的無辜,說道︰「大王,自古想要成就大事,豈能不冒一點風險?難道大王還能指望在自己的王府里面靜靜候著,上蒼便會將那皇位賜予你嗎?大王若是這般想,就太天真了。昨日之事已然水落石出,微臣自然無話可說,但大王怎麼不想想,若是昨日那時,皇上已然山陵崩,這情狀又是如何?說不定,如今大王就一定是堂堂天子了,不是嗎?
再者,如今競爭皇位的,就是兩個人。哦,嚴格而言,只有一個半人。大王便是其中之一。大王即使在王府安坐,皇後會相信你對皇位沒有覬覦之心?你闖宮,她自然要防範與你,你不闖宮,她便不會防範與你了嗎?
闖宮失敗,固然是一件壞事,卻也未始沒有好處。這至少向見到此事的群臣一個鮮明的暗示,那便是︰大王你一直在爭取勝利,爭取奪得本該屬于你的東西。大王明確了態度,群臣們也自然要思量一番。那些一直支持大王,渴望大王成功的大臣們固然是歡欣鼓舞,那些偏向于皇後的大臣們也不得不考慮一下自己的後路。畢竟,若是他們旗幟鮮明地支持皇後,一旦大王登位,豈能輕饒了他們?」
趙俁听得這般分析,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道︰「你說的有理,倒是孤王錯怪你了!」
沐雲倒也給面子,連忙說道︰「大王不必愧疚,微臣並不覺得委屈。為今之計,咱們必須要有下一步的對策才是!」
趙俁點頭道︰「不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點明了要和我的好六嫂爭一爭,此時若是退卻,且不說六嫂會不會放過孤王。就算她一個女子卻有男兒胸懷,孤王也難以甘心哪。沐右丞,你且說說,如今又有什麼辦法?」
沐雲嘴角抽了一抽。顯然,這一次的計謀,就是他也感覺有些瘋狂,他也有些心驚肉跳。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大王,這次的計謀需要決心,大王只有下定了決心,微臣才敢說與大王得知,若是大王還在搖擺不定,對紫宸殿上的龍座並無那麼多的渴求,此時退出,倒也不失一世富貴!」
趙俁斷然說道︰「沐右丞這是什麼話,孤王就像這麼一個安心當一個富家翁,混吃等死的人嗎?況且,大宋百年以來,尚無明目張膽戕害親王的先例,就算謀反事敗,孤王也未必就會葬送了性命,又何必懼之!」
沐雲無聲地點頭,呼吸有些沉重︰「微臣已經結交好了一個人,大王隨微臣見見他,自然諸事皆知。」
五日後。
夜幕漸漸降臨。這一日的天氣和平時一般晴朗,街上的往來行人,和平日一般多,就連那天邊的晚霞,也和平時一般顏色。這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平常。
這一整天,皇宮里都是一片安靜祥和之態,誰也想不到今日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但就在天空剛剛黯淡下來,那些不輪到今日值班的內侍和宮娥們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算歇下的時候,皇宮里卻忽地鬧騰了起來。
「快叫穩婆,快叫穩婆,皇後要生了!」
這一個喊聲便如石破天驚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內宮,本來剛剛寧靜下去的皇宮,一下子又喧鬧了起來。那些身上有差事的人自然是手忙腳亂,急急奔走。那些身上沒有差事的人,也紛紛向泰寧宮那邊聚集。畢竟,皇後所產的是兒是女,太關鍵了,不僅和朝中的大臣們休戚相關,和他們這些服侍人的皇宮中人也是極有關系的。一個仁慈之主和一個殘暴之主,相差何止十里八里!
眾人來到了泰寧宮外,遠遠就先听見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叫之聲。雖然因為太遠,他們倒也听不真切,但這是皇後的聲音無疑。眾人更是心慌,尤其是那些尚未生育的宮娥們。她們都知道生孩子很艱難,很痛苦,可痛苦成這樣……
就在此時,忽听一個陰柔的聲音喝道︰「天都黑了,你們不好好睡覺,跑這邊來做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宦官手握拂塵,急急地走了出來。眾人都認得此人,他便是新任命的內侍行首呂無忌。自從梁從政死後,還沒有來得及任命新的內侍押班。而呂無忌則是幾個行首之中最有可能繼承梁從政位置的。至少,在皇城司的職位上,呂無忌已經取代了梁從政,成為第一勾當。而且,如今這幾個行首都並無太多的資歷,相比之下,倒是曾經服侍過孟皇後的呂無忌資歷要稍微好一點,大家都頗為看好他成為內侍行首。
呂無忌前些日子一直都頗為低調,甚至給人一種畏手畏腳的感覺,但這幾日就像換了個人一般,忽然高調起來,說話也多了一種底氣。眾人更是暗暗揣測他恐怕是已然得了孟皇後的許諾,要提升他為內侍押班,他有了強硬的後台,才這樣肆無忌憚。
雖然這都只是眾人的臆測,但眾人對著呂無忌,也不由變得客氣、恭順了一些。
「呂大官,我等別無他意,只是在這附近看看!」一名宮娥應道。她長相頗為甜美,聲音也如黃雀青囀一般,頗為悅耳。若是在平日,呂無忌自然是要和著宮娥玩笑幾句的,但今日,只見他面色一沉,一臉的正氣︰「你們都給我速速離開,麟兒天降,豈是爾等隨意可以圍觀的。現在走,灑家還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發生。若是走得慢了,說不得就要請你們去皇城司說明一下用意了!」
眾人一听「皇城司」三字,心下都是一涼,紛紛悄悄地撤走了。那宮娥雖然不願,但見呂無忌鐵鍋一般的黑臉,實在無從下手,只能訕訕地走了。
這樣一來,泰寧宮這邊,除了孟皇後的嘶叫之聲,就再無其他的聲音了。
但就在此時,忽听一陣喧嘩︰「不好了,著火了!」呂無忌回頭一看,卻見東面果然火光沖天,濃煙沖天。
呂無忌想也不想,連忙回頭向身邊的小宦官喊道︰「快,還不快去救火!」隨即,他又似乎感覺扔下皇後不管並不是什麼好事,又補充道︰「留下一隊人守在這里,其他的隨我去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