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柚和李琛……」
包廂門被用力推開,為首的況子帶了女伴和幾人一擁而入,傅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吞咽回去。
「呦!」況子像發現大新聞似的松開摟住女伴的手,他大步走到二人跟前,語氣夸張而激烈,「嫂子!」
兩字足以震破傅染的耳膜。
她把明成佑的打火機放到茶幾上,起身離他幾步外,傅染剛想說她不是他嫂子。
「哎呦,」況子恍然大悟一拍額頭,「我怎麼忘了,你早就和三少撇清關系,哪里用得著我們喊你聲嫂子。」
況子走過去挨明成佑入座,「三少。」
傅染瞅著兩人拿起酒杯互踫,明成佑失勢時況子給過他不少奚落和難堪,傅染退到旁邊,況子飲盡杯酒,把杯子放回茶幾時抬起頭望向傅染,「當初你若想到三少會有今天,你會離開他嗎?」
「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只能說,她和況子相互沒丁點好感。
明成佑傾起身,手里的煙掐滅在煙灰缸內,冷毅側臉撇向傅染,說出的話令她猝不及防,「我和你還不夠到我們的程度。」
圍在旁邊的諸人哄笑。
為她的自作多情。
傅染形單影只穿過身後的幾人,她彎腰的瞬間連接心髒的地方猝然被猛擊,她拿起挎包和外套。
明成佑不打算給她逃避的機會。
「等等。」他聲音穿過嘈雜,原先講話的人也都噤聲。明成佑慵懶的視線攫住傅染,「你不是想談嗎?在這等我,散了再跟你談。」
傅染走出去的腳步又收回,她盡量將自己藏在不夠引人注意的角落。
況子和明成佑沒再搭理她,玩著玩著,一伙人玩開了色膽逐漸膨脹,男人摟著女人直接滾到沙發上開始又模又親,一雙男女相擁著倒在傅染身邊,女人毫無顧忌地哼哼啊啊,頭甚至枕到傅染膝蓋上。
她忙用手推開,並把位子讓出來。
他們好歹還顧及有人在,過過手癮和嘴癮整理完衣服又開始喝酒去。
「前嫂子,」況子生怕傅染太無聊,「听說你最近跟顧燁丞在相親?我踫到過那小子幾趟,他說你矜持的要命,不給他踫不給他抱,親親都不行,是不是這樣啊?」
傅染抿緊唇角想不理睬,她怎麼會看不出況子有意刁難,傅染目光落向明成佑,「這是我的私事,我總能說,與你無關了吧?」
況子不以為然,「其實人往高處走,前嫂子怎麼倒水往低處流了?」
明成佑看上去對他們的話並不感興趣,「況子,喝你的酒。」
傅染拿出手機看下時間,不早了,她為找明成佑到現在還沒吃一口飯,這會餓的前胸貼後肚,再加上包廂內煙味很濃,令人直想吐。
「跳舞吧——」有人提議。
一名男子走過去換了舞曲。
明成佑坐在原來的位子,包廂內除了他和傅染,都在相擁著跳舞,有些索性上下其手,傅染把手貼住胃,忽明忽暗五彩的燈光打到臉上,每個人都仿佛戴了層面具。
她看著明成佑,發現他比較像披著人皮的狼。
一首舞曲完畢,況子栽倒在明成佑身邊,「你怎麼不去跳個?」
明成佑戲謔,「你們這些本事還敢出來躥?」
「呦,」有人不服氣,「三少來一個?」
況子帶頭起哄。
傅染數著時間,一心希望他們快些結束。
明成佑突然微仰起頭,手指指向坐在他對面的傅染,「這兒有現成的老師,讓她給你們做個示範。」
傅染發現全場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她毫不客氣拒絕,「我不會。」
「怎麼不會啊?」況子逮住機會,「三少那5,的塹股權不就是栽在你手里的麼?」
「我沒興趣。」
「很好,」明成佑不怒而笑,語氣輕忽漂移,他不再看傅染,「我今天也沒興趣談別的事兒,你用不著在這等我。」
傅染等了足足兩小時,卻只等來這句話。
況子識相地閉嘴,和其余玩伴拼酒。
傅染起身走到包廂中央,她挑了首舞曲,踩著拍子旋轉,舞不算長,但最後一個動作落定,她卻已滿頭大汗。
沒幾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行了嗎?」傅染嗓音冷凝,問坐在不遠處的明成佑。
男人的視線這才望向她,只瞥了眼,又詢問幾人,「看懂了麼?」
「沒有。」無一例外地搖頭。
他不說話,但意思很清楚,你自個掂量。
傅染跳滿足有半個小時,明成佑沒再開口,也沒說可以了,更沒問別人是不是看得懂,況子他們玩過後相繼離開,傅染才要坐會,看到明成佑起身她不得不拿起包緊跟上前。
迷性不少人認識他們,一路走出去大多數會跟明成佑打招呼,傅染撇開他們異樣的眼神,她盯得很緊,生怕明成佑把她甩開。
她沖上前,攔在明成佑跟前,「現在你總能跟我談談了吧?」
「談什麼?」
「我想請你們收手。」
明成佑眼楮掠過傅染頭頂,「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不信這幾天新聞連續追蹤報道的事你會不知情,尤柚家深受其害,你……」
「傅染,別一次次找借口出現在我面前,」明成佑越過傅染走到車旁,「既然你想談,也認定事情是李家攪起來的,你找我算什麼?」
還是她認為,跟當初李琛的案子一樣,都是他在背後操縱?
傅染眼見他坐進駕駛座,「我以為找你,你至少能出面平息這件事。」
明成佑未說只字片語,他冷笑勾唇,眼里聚攏嘲弄,「與我無關的事我不管。」
跑車狂嘯而去,輪胎壓在傅染腳尖前幾公分的位子,她連追上去的力氣都沒有,傅染怔怔站在原地,胃部的不適感令她蹲,兩手緊緊按住才得以緩解疼痛。
顧燁丞打來的電話一遍遍響起,傅染拿了包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她心情煩躁索性不接,把挎包連同手機丟向後車座。
傅染開車到家,傅頌庭和範嫻在餐廳吃宵夜。
「爸,媽。」
「晚飯吃了嗎?」
「沒呢。」
陳媽給她備好碗筷,傅染胃不舒服沒敢吃的多,範嫻見她這幾日臉色不好,「小染,你是不是一直在尤家?」
「不是,我今晚有事所以回來得晚。」
「兩年前我就讓你別淌這渾水,李家拿你當仇人似的,尤其是那家子和你沒有絲毫的血緣關系,你看看這兩天的報道,你還拿掃帚趕人,這樣子被傳出去哪里有千金小姐的模樣?再說現在明成佑要權有權,何必為不相干的人去惹他們?」範嫻說得也是實話,她出去被不下十個人問過,那個拿著掃帚的真是你女兒?
「媽,」傅染不舒服的胃越發覺得堵得難受,「我把尤柚當我的親妹妹,我在尤家沒幾個人對我好,叔叔嬸嬸當年也沒計較過我家里窮,我現在憑什麼棄他們于不顧?」
範嫻听聞,頓了半晌,想到傅染在回到傅家前的處境難免又感到愧疚,「但是,凡事都要適可而止,你幫不了他們。」
「我可以的,盡我最大的努力就夠了。」
傅頌庭示意範嫻別再往下說,「小染,這事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私了,讓李家出面跟媒體交涉,越往後拖造成的傷害也越大。」
「爸,我知道。」
「哎,」範嫻嘆口氣,「真是一根筋。」
傅染挨過去,「媽,一根筋我也是你女兒。」
「可不是嗎?」範嫻臉上的陰霾散去,她伸手拍了拍傅染的後腦勺,「還是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的寶貝。」
她從沒對傅染說過這樣煽情的話,傅染鼻子一酸,壓抑已久的小心翼翼和忐忑得到緩解,心里形容不出的快慰。
叔叔請假在家,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是需要有個男人。
傅染拎著東西來到尤柚家樓下,經過樓梯間看到牆壁上貼滿A4紙大小的告示,具體意思是說尤家人不知羞恥博取同情騙錢等等不堪入耳的話。叔叔的工作單位被曝光,連尤柚小學初中的學校都被曝光,網絡暴力不可估量,傅染氣得兩手顫抖,她看到所有用戶的信箱都被塞滿這種紙張,很多塞不下了,半截都露在外面。
傅染走過去,把東西一張張抽出來,撕爛後全部丟進垃圾桶。
直到確認收拾干淨,傅染這才心情沉重的上樓。
到了尤柚家門口,看到眼前的一幕,心更加嘗到被撕裂般的痛。
紅色的油漆寫滿整個樓道,還錢!騙子!不要臉——
傅染緊握手掌,白色的購物袋因承重而勒得她手掌被割成兩道,門口走廊堆滿同下面一樣的紙張,她沒想到,尤柚真的撒了謊也不該承受這樣的後果,李家顯然是想毀掉她。
傅染把東西放在門口,才要按門鈴,听到門咚的響了下,叔叔小心翼翼把門推開,「是小染,快進來。」
「叔叔,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我剛巧想看看那些人走了沒。」
傅染把東西拎進去,「他們又來了?」
「哎,一天要鬧好幾趟,也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每次都在外面破口大罵。」
「尤柚,孩子,你別嚇媽媽,你還讓不讓我活了?」房間內突然傳來嬸嬸的哭喊,傅染和叔叔急忙進去,看到嬸嬸捂著尤柚的手全是血,母女倆正抱頭痛哭。
「怎,怎麼了?」叔叔聲音在抖。
「尤柚想咬舌頭。」
傅染大驚,走過去抱住尤柚,「告訴我為什麼?」
「姐,你說我那麼痛都熬過來了還怕他們做什麼,可不是這樣的,他們說的話比我臉上的痛還要讓我難過,我真的不想活了……」
「尤柚,你要是敢動自殺的念頭,媽跟著你去死!」
傅染坐在床沿安慰,好不容易讓尤柚情緒穩定,「你在家好好等我,我下午接你去我家,那邊有高高的圍牆和保全,他們誰都別想進來。」
「真的嗎?」尤柚淚流滿面。
傅染用紗布給她擦眼淚,「真的,姐姐不騙你。」
南車路的別墅內,李韻苓戴著手套給新開出苞的花草澆水,蕭管家從門口走向園子,「夫人。」
「什麼事?」
「傅小姐在外面想見您。」
李韻苓頭也不抬,「讓她在外面站著吧。」
她在園子內忙碌了小半天,傅染站在乳白色圍欄前,看著李韻苓澆花除草的身影,她腿有些酸麻,索性靠著牆壁跺跺腳。
「蕭管家,找個機會去尋棵桂花,自家栽種的到時候做桂花糕肯定不錯。」
「好的,夫人。」
李韻苓洗干淨雙手走向涼亭,圓台上擺著幾十株新鮮的玫瑰,「還是城郊花店的好,我就是栽種不出這樣的。」
蕭管家抬起頭,「夫人,傅小姐還在外面。」
李韻苓拿起修花枝的剪刀,「也難為她站了幾個小時,讓她進來吧。」
傅染跟在蕭管家身後,走進這座她並不陌生的別墅,李韻苓看上去和兩年前沒什麼變化,精心熨燙後的旗袍,盤起的發,一串碩大的珍珠項鏈顆顆飽滿有力。
蕭管家自覺離開。
「您好。」
李韻苓頭也不抬,「坐吧。」
傅染坐到她對面,先是誰都不說話,李韻苓知道她來的目的,也不說穿,把剪好的玫瑰花一支支擺在手邊。傅染是來求和的,僵持片刻只得開口,「我想跟您談談。」
「談什麼?」
「關于尤柚和李琛的事。」
李韻苓垂下的眼簾抬起,「這次又想訛詐什麼?嫌李琛吃的冤枉苦不夠嗎?」
「這件事既然都過去兩年了,我覺得完全沒必要把它再翻出來,」傅染言辭懇切,「照現在的事態發展下去,李琛也免不了會再被牽扯進來。」
「成佑,今兒倒是挺早。」李韻苓目光越過傅染望向她身後。
傅染後背僵直,听到腳步聲漸行漸近。
明成佑繞過傅染身側走到李韻苓旁邊,在兩人中間撿了個位子坐下,「不是說好今天跟你吃晚飯嗎?」
「對對,瞧我這記性。」李韻苓言語歡快,「我得讓蕭管家準備幾個你愛吃的菜。」
瞧他們一臉沒事人的樣子,傅染干脆打斷李韻苓的話,「我希望您可以考慮下我的意見。」
「有什麼好考慮的?當初那Y頭一口咬定琛子毀她的容,你不也覺得是成佑暗地里幫助琛子嗎?她今天受的苦琛子一樣也受過,出門不敢開車,走到哪都要戴個墨鏡,他當年也不過才滿20。」李韻苓前後態度截然相反,手里的一株玫瑰花丟擲到地上,眼見嬌艷欲滴的花瓣摔得四分五裂。
「至少,尤柚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李琛強jian是事實,鬧到最後對誰都沒好處。」
「你說強jian就是強jian?你有什麼證據,我還說那丫頭是自願的呢,就算真鬧到鑒定一步又怎樣?兩年前的事誰親眼看見了?她有多少個男人還說不定呢!」
「你——」傅染沒想到這種話能從李韻苓這樣自持有良好修行的貴婦嘴里說出來,「請您說話記得尊重別人。」
「傅染,我讓你進來都算是對你客氣了,也不枉你白睡在成佑身邊幾個月,畢竟離開的時候也沒能拿到好處。」
傅染踏進別墅前做好最壞的打算,但李韻苓的話尖酸到令她幾乎沒有還嘴的余地,她抿緊菱唇,看到明成佑神色漠然,偶爾會和李韻苓說上幾句話。
「你們的意思,是非要將事情鬧大了?」
李韻苓拋出句話,「要收手也可以,你答應我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在這跪滿一小時,我再考慮要不要平息此事。」
傅染表情僵硬,神色難以置信,明成佑睇了眼李韻苓,似乎也想看傅染能不能彎腰屈膝,李韻苓嘴角微噙起冷笑,盯著她一張
蒼白的臉。
他們都想看她的難堪,想看她被踩在腳底下的羞辱,明成佑三番兩次耍著她玩,李韻苓則直接開口要讓她下跪。
傅染不過想找個最妥當的解決方法,但是很顯然,他們不接受。
她兩手在圓台邊沿撐了下,這才站起,「我沒精力應付你們的出爾反爾,既然談不攏只能說遺憾,要是再牽扯出什麼事來,我提前說聲抱歉。」
李韻苓面色陰沉望著傅染離開的身影,手里的剪子憤恨丟出去。
站在旁邊沉默至今的明成佑總算開口,「媽,我說過讓你別動這心思,況且琛子目前還在國外,你和舅舅非要搞出些事才開心嗎?」
「成佑,我們氣不過啊!」
「傅染有句話說的對,尤柚變成這樣責任還是在琛子。」
「強jian的事很難定性,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半推半就?」李韻苓眉目不屑,但想到傅染離開的決絕,有難免擔憂,「不會真的再扯到琛子身上吧?」
明成佑言語間篤定,「應該不會,目前尤家生活一團亂,傅染斷不會再去雪上加霜,對尤柚她保護都來不及,而且她也清楚強jian的事早過了取證的時間,現在提出來只會給尤家帶來麻煩。」
「那最好,」李韻苓把玫瑰花一支支收起,「我倒要看看她怎麼去解決。」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明成佑也想不出傅染能找到怎樣妥善安排的法子。
離開明家,傅染依言去尤柚家里,嬸嬸把換洗的衣服裝進行李箱,臨走時一再叮囑傅染要注意尤柚的情緒,生怕她想不開。
傅染的車停在樓道口,叔叔先下去看了眼,確定四周沒人這才上樓接了尤柚。
一直到車上,尤柚都很安靜,臉照例用圍巾裹住。
「尤柚別怕,到家就好了。」
接尤柚回到傅家,陳媽在準備開飯,範嫻給傅頌庭泡杯茶兩人閑聊幾句新聞,听到門口傳來說話聲,範嫻循聲,手里捧著的茶杯差點摔掉。
傅頌庭亦是一怔。
傅染生怕範嫻當尤柚的面說出什麼來,她拉著尤柚的手上前,「爸,媽。」
尤柚乖巧地立在一邊,「伯父,伯母。」
「這……這……」範嫻不知該說什麼。
「媽,我把尤柚接過來住幾天,房間不用另外準備,她跟我睡。」傅染幫著尤柚把行李拎到樓梯口。
尤柚垂著頭不太敢說話,盡管看不到臉,但範嫻透過她黑亮的眼楮能感覺到這張臉之前的美麗,「還沒吃飯吧,來,坐。」
尤柚緊跟著傅染,傅染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吃飯時她小心翼翼想把嘴邊的圍巾掀開,傅染見狀,走到尤柚身後,「不能這樣總捂著,把它拿掉好不好?」
尤柚起先猶豫,禁不住傅染勸說這才點頭。
她忐忑地望了眼範嫻和傅頌庭,見他們眼里一如之前的神色,這才安心開始吃飯。
飯後,傅染帶尤柚上樓。
範嫻趁機拉住傅染單獨說幾句話,「小染,這樣行嗎?指不定會鬧到我們家里來。」
「媽,對不起,但是尤柚家里肯定待不下去了,她今天差點咬舌自盡……」
「什麼?」範嫻嘆口氣,「也是命苦。」
「媽,事情過不了幾天會過去的,我會想辦法。」
「這……好吧。」
傅染坐在梳妝桌前,尤柚睡著了,她撐著下頷心緒雜亂,看到尤柚不安地翻來覆去的身影,她心里更加難受。
輿論的壓力不是他們逃避就能過去的,也不是時間能消磨掉的,語言暴力無孔不入,傅染生怕攻擊會越來越迅猛。
唯一的辦法是面對,且承認錯誤,但這是一招險棋,一旦走錯……
傅染焦慮聚攏在眉宇間,最怕的是有些媒體窮追不舍,她必須想個辦法怎樣才能一招制勝。
明成佑站在二樓的陽台,同一片天空下,他們卻已分站城市的兩頭。
他不贊成把事情鬧大,雖然跟李韻苓說過,但她還是背著他發布了消息並且找人去尤家鬧,明成佑腦子里經常會想起兩年前開朗漂亮的尤柚,她對著他說,姐夫,我把同學送給我的小柚子外號給你吧。
明成佑倚著月色欄桿,剛在明家老宅吃過晚飯回來,李韻苓勉強答應他收手,明成佑自明雲峰去世後沒在家里留過夜,明雲峰的遺囑成了他心里無法去直面的刺,扎的又深又重。
過了兩三日,事情發展並未如他所料那樣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傅染找到塹,秘書親自將她引入明錚辦公室。
辦公室里頭有個小型的模擬高爾夫球場,明錚挺拔修長的身影站在窗前正打球,球桿輕松一挑,白色的高爾夫球穩穩入洞。
傅染走過去,陽光灑滿她左肩,「很清閑麼。」
明錚把球桿放回原位,「最近尤柚的事鬧那麼大,約你吃飯也說沒空,怎麼想到來塹?」
「哥哥,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明錚擦淨雙手,「什麼事?」
「你放心,舉手之勞而已,我保證還能給你帶來好處。」
「有這麼好的事?」明錚不信。
傅染沒有明說,只讓明錚給她調出樣東西。
範嫻站在傅染門口,一動不動,傅染小心翼翼上前,「媽,你干嘛呢?」
範嫻指指里頭,「這Y頭你走後飯也不肯吃,我怕她再想不開在這看著呢。」
傅染笑著推開房門,「你快回去休息吧,沒事的。」
尤柚坐在窗前,裹著臉的圍巾整整齊齊疊放在旁邊,傅染兩手輕輕按放到尤柚肩上,她彎腰埋,「看什麼呢?」
「姐,我在等下雪。」
「這月份要想下雪可能還早。」
「姐,你後來有見過李琛嗎?」
「你問這做什麼?」傅染拉張椅子坐到尤柚旁邊,「他出國了,這兩年我都沒見過。」
「姐,我想回家。」
「姐明天就帶你回去。」
「真的?」尤柚難掩雀躍,想了想,卻神色黯然,「那些人還是會去家里鬧,我不敢呆在家。」
「尤柚,明天家里會來很多人,我們不裹圍巾,勇敢地面對好嗎?」
尤柚眼里顯出驚慌,「為什麼會有好多人?我不要。」
「明天過後,我們的生活就能恢復平靜,你答應過我不退縮的,到時候姐在你旁邊,誰都別想傷害你……」
傅染疼惜她,她說過,尤柚就像是她的親妹妹。
叔叔嬸嬸說服不了的事,尤柚卻肯听傅染的,她下意識里知道傅染都是為她好,會保護她。
翌日清早,傅染把尤柚帶回家里。
她幫著嬸嬸打掃衛生,天陰沉沉的並不好,陽光躲在晦暗的雲層後面出不來,窗外涼風蕭瑟,枯黃的樹葉打著卷飛滾落地。
有人上門來采訪,傅染沒再阻攔。
叔叔和嬸嬸陪尤柚坐在客廳一張不大的沙發內,幾家報社及電視台的記者沒想到傅染會主動邀請他們采訪,尤柚並沒戴圍巾,頭發很短,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記者跟在傅染身後進了尤柚的房間,桌上擺滿各式各樣的獎狀,還有尤柚出事前拍的一套藝術照,青春明媚,再想到如今的遭遇,不免令人惋惜。
傅染沒有十足的把握,她唯一的辦法是打出一張親情牌,希望輿論能了解到尤家現在的痛苦從而對他們松口。
家里干淨整潔,盡管是老式裝修,但不難看出尤家對生活的一種態度,傅染望向窗口擺著的花瓶,里頭插著她買來的白百合,她要告訴所有人,尤柚正在積極走出曾經的傷害,一步步走到今天很艱苦卻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門外突然傳來很大聲的叫罵,老套子,來鬧事的除了騙子不要臉還能罵什麼?
嬸嬸抱住瑟瑟發抖的尤柚,叔叔也無所適從。
傅染沖出去拉開大門。
外頭的人沒料到門會開,為首的是名40多歲的中年婦人,頃刻怔楞後,嘴里再次罵道,「果然在家啊,還好意思回迎安市來,騙了別人的同情不算還騙錢!」
「想罵是嗎?來,」傅染朝外面一伙人招手,「進來喝杯水再罵。」
眾人面面相覷,傅染站在門口,「我開了門你們倒不說話了,喜歡背地里罵人是嗎?不,我應該換個方式,哪里來的群眾演員?一小時多少錢?」
幾人面色灰敗跟著進了屋。
狹窄的客廳內根本擠不下,有些直接站在尤柚和叔叔嬸嬸的房間門口。
傅染走到沙發前,叔叔把位子讓開,傅染接過其中一名記者遞來的話筒,「你們也看到了,尤柚兩年的時間才恢復成現在的樣子,後續的治療誰都不知道,幸運的話,能恢復九成以上,倘若不幸,可能會造成永久無法修復的疤痕。」
「對尤柚的事我們深表同情,」記者緊接著道,「但不代表她可以說謊,很多人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認為尤柚一家利用這件事欺騙別人的同情心,從而達到騙取醫藥費的目的。」
傅染早想過他們會提出這樣的問題,「騙取同情心?請問,尤柚臉上的傷是裝出來的還是畫出來的?誰都知道,女人的臉有時候更甚過她的生命,」傅染拿出幾張尤柚恢復期間的照片,「每次涂藥膏她都疼的死去活來,也想過要自殺,誰願意用自己的遭遇來換得同情?」
「既然這樣,後來警方也查清尤柚毀容和李家無關,可尤柚當初為何一口咬定是李琛?」
傅染感覺到尤柚的緊張,她伸過去握住她的手,「你們前兩天報道過李家曾有意要拿兩百萬給我們的事……」
「看來,確有此事了?」
「對。」傅染點頭。
周邊傳來嘩然。
為首鬧事的中年婦人冷嘲熱諷,「這樣還說不是來騙錢?裝什麼裝!」
傅染抬起頭,目光炯炯有神且犀利,「你在這鬧半天無非想說我們拿了李家的錢,我承認李家確實派律師來交涉過,我再請問,倘若李家真的問心無愧憑什麼要拿出兩百萬?是錢多得沒地方發善心嗎?如果你們想說李家是想花錢買個太平,大可不必,這件事到哪都說不通,」傅染指著其中一家電視台,「你是社會傳真的記者,我想請問,你每天報道的有關車禍的消息應該不少吧?見沒見過有人捧著錢送上傷者家門說別把事情張揚出去的?」
清清楚楚的分析過後,很多理由自然站不住腳。
但媒體關心的其實並不是所謂的真相。
「那尤家接受的兩百萬你怎麼解釋?」
「你們從哪听說這錢是李家的?」傅染反問。
「尤家的情況要想拿出這筆錢恐怕很難……」記者說的還算委婉。
「不,」傅染直接否定,「是不可能能拿得出來。」
她從文件夾內取出一份東西,傅染聲音稍黯,帶著十足的誠摯,「尤柚能走過這關,最要感謝的是塹現任總裁,明錚。」
「啊?」
「此事和塹有關?」
傅染拿出一份復印件,「這是塹對外的愛心賬號,每年明總會讓財務撥出一筆款子用于慈善活動,」傅染指著兩年前的匯款記錄,「你們可以看清楚時間和匯入的賬號及金額,200萬,是塹看到報道後資助給尤柚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們自始至終沒拿過李家一分錢!」
眾人恍然大悟,也有人質疑,「這消息確切嗎?」
「你們若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塹查,這個賬號每年會撥款去紅十字基金會,也有像尤柚這樣的個人,今天,要不是事情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我會依照和明總的約定不把此事公開。尤柚出事當晚是年初五,天很黑,她依稀看到一個黑影朝她潑了煤油,當時的情景誰都會害怕,疼痛讓她幾乎昏過去,根本來不及細看對方的臉。而尤柚在重癥監護室接受治療昏迷不醒時,李家早安排了律師過來交涉,試問,在那樣的情景之下誰會想到另有真相?我想問一句,既然李家真的問心無愧,何必讓我們不要上訴?」
尤柚遭受強jian的事,傅染沒有提,她只能將問題丟回去,李家不想再惹禍上身的話應該會想辦法平息。
傅染出具的資料上,不光有塹的對外賬號,還有明錚的親筆簽名和印章。
自然不會假。
傅染說完這席話,口干舌燥,記者發問的問題明顯不再帶有攻擊性,大部分都關心尤柚的恢復情況,鬧事的幾人眼看不對勁,只得暫時偃旗息鼓,灰溜溜離開。
樓底下,黑色的豪華轎車內,男人抬腕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上去吧。」
羅聞櫻和他拿出準備好的禮物順樓道來到尤柚家,傅染听到門鈴,起身去開門。
「明總?」聲音充滿驚喜。
明錚差點笑出聲,這女人不當演員真是可惜。
「來來,快請屋里坐。」
明錚和羅聞櫻進入客廳,看到擠滿大半屋子的記者,不得不假意擺出吃驚的樣子,英雄人物一出場待遇自然不同,原先對著尤家的注意力全給轉移到明錚身上。
羅聞櫻走過去把禮物送給尤柚,「打開看看。」
「謝謝。」
傅染幫著尤柚把禮物拆開,是一個漂亮的水晶球,里面有白色的泡沫雪花,按動開關後便能看到下雪的場景,「姐,真的下雪了!」
塹的總裁放低姿態來探望,還帶給了毀容女孩一個美好的夢,這形象要多高大有多高大,這份愛心要多感人有多感人。
再加上明錚出色的長相和言語間對尤柚的關懷,這形象一經傳播必將被放大。
李韻苓看著電視中播放的新聞,情緒抑制不住將一杯茶丟出去,「塹總裁?哼,拿著我們明家的錢做好人不說還有臉上電視,成佑你看看,當初的遺囑要不是這兩人合起伙來動手腳,說出去誰相信?」
明成佑坐在朝東的意大利真皮沙發上,情緒掩藏的很好,他听著電視內對明錚的恭維,傅染這通反擊不僅讓媒體將矛頭重新對上李家,更一石二鳥給塹做了個活廣告。
李韻苓氣息不穩,涂著淺紫色指甲油的左手重重拍了下沙發墊,「成佑,難道你要放任他們囂張下去嗎?」
「媽,尤柚的事我早勸你收手。」明成佑不耐起身,經過電視機前,狹長的桃花眼底陰戾滿布,
記者直到下午才全部散去,晚上,傅染陪嬸嬸出去購物,忙碌到將近8點才準備了滿滿一桌子菜,叔叔拿出酒來招待明錚和羅聞櫻,尤柚也難得肯跟這麼多人在一起吃飯。
叔叔嬸嬸對明錚說盡感激的話,傅染晚飯後把明錚和羅聞櫻送出小區,「我說過吧,這筆生意你穩賺不賠。」
「我也沒想到你會使出這個法子,也對,真憑實據總好過流言蜚語,李家再能造勢,單憑一張嘴也掀不起大風浪。」
傅染兩手環在胸前,這個動作能驅逐些冷冽,「其實我今天一點把握都沒有,更怕自己會說錯話把整件事弄得更僵,我發短信讓你過來,也是不想給那些記者再有考慮的時間,你的登場正好證實了200萬的來歷,這下,我的擔心也都能度過去了。」
明錚清冷的眸子含笑,「看吧,還是在利用我。」
「不,互利互惠而已。」
羅聞櫻抬起頭,不由好奇地瞅向傅染,她跟自己印象中的也不一樣,以往家庭活動中見面,傅染很少說話,完全不會像今天這樣與記者爭鋒相對。
傅染把二人送到車前,看著他們開車離開這才回到小區樓下。
她的紅色奧迪車靠在路邊,傅染埋頭想事,希望明天睜眼不會再看到任何會傷害到尤柚的報道,她漫步走向前,從挎包內掏出車鑰匙。
一抹朦朧的身影閃了眼,傅染抬起的腳步頓在原地,路燈灑在男人的身後,使得他整張臉堙沒于無盡黑暗中,盡管這樣,傅染還是能一眼認出這個曾經同她水乳共融過的人。
兩人遙遙相望,傅染沒想到會在這踫到他。
她走過去,明成佑傾斜身子,腿慵懶地靠在紅色引擎蓋上,兩腿在腳踝處前後交扣,傅染注意到他的車緊貼奧迪後面停靠,她當做沒看見,步履維艱走到車門前。
手掌心卻緊張地能握出汗來,傅染伸手打開車門。
「有染?」男人突然喚了句,優美的側臉朝傅染的方向轉去,他眼楮直勾勾睨住她不放,有染二字記憶深入骨髓。
除了這個男人,從沒人以如此繾綣蠱惑的口氣喊過她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