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速下來後,途徑一座天橋,不遠處便是醫院。
傅染也希望是她疑心過重,駕駛座內的司機如臨大敵,緊張地時不時望向窗外。
眼見就要到醫院門口,月嫂率先松了口氣。
「少女乃女乃,里面停車位滿了,只能靠在路邊。」
傅染望出窗外,車水馬龍,她抱起瀚瀚另一手推開車門。
她不相信,還能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些什麼來。
右腳才跨出去,猛地听到陣剎車聲傳來,原先緊隨其後的一輛車忽然停在邊上,下來的男人二話不說要來搶傅染懷里的孩子。她下意識趕緊退回到車內,伸手去按車門鎖,對方卻搶先一步拉開了門。
傅染背貼著月嫂往後縮,眼見男人的手已經伸進來。
「救命啊!」月嫂撕開嗓門呼喊。
瀚瀚被嚇得啼哭不止,傅染雙手緊緊抱住懷里的孩子,她眼楮掠過後視鏡,猛地看見一輛車子快速飛馳而來,車頭直撞向她們的車門,男人嚇得趕緊縮手,但還是晚了一步,傅染听到陣淒厲的慘叫聲傳來,她趕緊捂住瀚瀚的耳朵。
男人右手全是血,一道血口子順手背撕開。
傅染完全沒想到當街搶孩子的事會明目張膽發生在她身上,更沒想到會憑空冒出這樣的一幕。
門已被撞得變形,她伸手將門帶上,「快開車。」
司機聞言,趕緊踩了油門。
「少女乃女乃,不去醫院了嗎?」月嫂的聲音戰戰兢兢。
「快把電話給我,報警。」
傅染從後視鏡內看著兩輛車被圍在中間,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畢竟除此之外不會有這樣的巧合。
傅染報警後,將臉貼向瀚瀚,「寶寶不哭,不怕。」
眼眶內卻忍不住滾燙,方才連最基本的反應都顧不上,這會想起才真正的是後怕連連。
回去依雲首府的路上接到李韻苓電話。
傅染示意月嫂接過瀚瀚。
「喂,媽?」
「小染啊,你在哪?怎麼不在依雲首府?」
傅染瞅了眼月嫂懷里的瀚瀚,「我帶瀚瀚去打預防針。」
「在回來了嗎?」
「嗯,馬上到家。」
傅染掛完電話,有那麼一瞬間想到是李韻苓,但繼而又搖了搖頭,李韻苓哪怕再怎麼想要瀚瀚,應該還不至于會用這種手段。
車子平穩地開回依雲首府,傅染看到李韻苓站在門口,她下車之際朝月嫂道,「你……」頓了頓,還是吩咐道,「你先把瀚瀚帶回屋內,別讓旁人經手。」
「是。」
傅染讓司機把車停穩,她下去後徑自走向李韻苓,「媽,您怎麼過來了?」
「我來看看瀚瀚。」李韻苓越過她走向車子,「出什麼事了,把車撞成這樣?」
「方才在醫院門口不小心被撞到的。」傅染輕描淡寫道。
李韻苓滿臉猶疑,「誰會不小心撞成這樣,好像是車門開著的時候被擦踫的吧?」
月嫂抱著瀚瀚正要往門口走去,李韻苓抬起頭看到她懷里的孩子,「瀚瀚今天打的什麼針?」
「脊灰。」
李韻苓走向月嫂,「來,女乃女乃抱抱。」
月嫂猶豫地望向傅染。
「媽,我們進去吧,您也別在門口站著。」
李韻苓擋在月嫂跟前,兩手伸過去,「我的孫子我還不能抱嗎,來瀚瀚,女乃女乃看看今天打哪只小手臂上了?」
月嫂下意識抱緊孩子,李韻苓臉上已見不悅。
她強行將瀚瀚接過手,月嫂不得不退開身,李韻苓抱住瀚瀚走到車的另一側,她垂首看著懷里的孩子,眼楮注意到傅染緊跟著的腳步。
「小染,這是什麼東西?」
傅染見李韻苓指著某一處。
「怎麼了?」傅染上前。
李韻苓背對著她,「你還說是意外?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的。」
傅染听聞,方才的懷疑越發濃烈,她走到李韻苓身側,「媽,您發現了什麼東西?」
李韻苓目光抬起掠過她,王叔將車開到身側,蕭管家悄然下了車。
李韻苓趁傅染不備,趕緊鑽進後車座內,傅染只看到人影在車玻璃上快速閃過,她驚忙回身,蕭管家攔在她跟前,「少女乃女乃,您別怪我。」
「瀚瀚!」
李韻苓示意蕭管家上車,傅染欲要跑過去,蕭管家推了她一把後趕緊坐回車內,隨手用力帶上門。
王叔見狀,趕緊踩了腳油門。
「媽,瀚瀚!」傅染腳在原地崴了下,追上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她跑了十多米,全身氣力仿佛被抽盡,精疲力盡,雙手不得不撐住膝蓋才使得身體不垮下去。
她盡管對李韻苓有防範,但還是沒想到她能做出這種事來,方才的情況,且又是防不勝防。
月嫂也完全怔住,她幾步來到傅染身側,雙手攙扶著傅染的手臂,「少女乃女乃?」
傅染用力甩開她的手,快步沖回到車邊,她開了先前的車急速打過方向盤後一路追過去,十指緊緊收攏,眼里的景物已然朦朧模糊。
李韻苓听到瀚瀚的哭聲,既緊張又焦躁,「開快點。」
蕭管家望了眼後頭,「夫人您別急,少女乃女乃一時半刻追不上來。」
「瀚瀚別哭,女乃女乃也是為你好,」李韻苓不住拍著孩子的後背,「乖,今後我們明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王叔車子開得很快,傅染抬起手背拭去眼角的濕意,她踩了油門,手背迸出一道道藏青色,瀚瀚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誰都不能將他搶走。
兜里的電話猛然響起,傅染越發急躁,可眼見王叔已經將車子開進明家,鐵門也緩緩拉上,傅染提著的一口氣不得已松懈,整個人像是丟了魂般,她將車停靠在路邊。
電話鈴聲響過一遍又是一遍。
她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接通。
「傅染。」
听到男人的聲音,傅染幾乎崩潰,她雙手捂住臉後趴在方向盤上,「成佑,明成佑!」
男人嗓音拔高,「你怎麼了?」
「瀚瀚被搶走了。」傅染說完這句話後,便再也開不了口,她哽咽著抬起頭看向緊閉的明家大門,傅染失魂落魄推開車門下去,耳邊掩起男人的喊聲,「傅染,傅染!」
她幾乎是小跑著來到鐵門前,李韻苓和蕭管家早已進了屋,傅染伸手按向門鈴,里面的人始終不見出來,她索性按住不放。
可能是實在受不了,蕭管家打開門快步走來,傅染盯著客廳的方向,卻連李韻苓的人影都沒見著。
「少女乃女乃,您還是回去吧。」
「蕭管家,你讓我進去。」
蕭管家滿臉難色,「自從三少走後,夫人也不容易,成天又想著小少爺,您既然有自己的生活,為什麼不肯將小少爺留給夫人呢?也好讓她有個念想。」
「蕭管家,難道您不懂瀚瀚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傅染難以置信地盯著蕭管家,「他是我兒子,是我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的!」
蕭管家嘆口氣,「您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再說小少爺跟著夫人不會吃苦頭的,您放心吧。」
「這就是你們的自以為是嗎?」傅染雙手緊握住欄桿,「哪怕今後我還會有孩子,我的瀚瀚也只有這一個,難道你想說,把瀚瀚帶離我身邊是為我好嗎?」
蕭管家無言以對,半晌後,她垂下眼簾,「夫人確實是為您好。」
傅染唇角輕漾諷刺,「倘若親子鑒定出來瀚瀚不是成佑的兒子,今天是不是我的好與壞就同你們無關了?」
蕭管家微吃驚,「少女乃女乃,您知道?」
「瀚瀚是成佑留給我的,也是我的念想,我真沒想到她能做出當街搶孩子的事。」明家總是將名譽道義掛在嘴邊,沒想到輪到自個的身上,也沒顯得多清廉正直,原也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
蕭管家為難地站在原地,「少女乃女乃,這是夫人的意思,要不您讓小少爺待一段時間在夫人身邊。」
客廳的門被打開,李韻苓抱著瀚瀚走到花園檐角處,瀚瀚這會哭累了趴在她肩上睡得正熟,李韻苓把孩子交給保姆後大步走來,「吵什麼,沒看瀚瀚睡著了嗎?」
蕭管家見狀,趕緊退開身。
「媽。」
「我不是你媽,」李韻苓直截了當地打斷傅染的話,「成佑在時我才是你媽。」
傅染臉色掩不住得悵然,盡管知道這是李韻苓心里的意思,她沉默片刻後,聲音帶著些微訝異,「那按照您的意思,瀚瀚也不該是您的孫子。」
「那不一樣,瀚瀚跟成佑有血緣關系,如今成佑走了,你對我們明家來說,就什麼都不是了。」
傅染握著欄桿的手緊了緊,李韻苓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她想逃避都逃避不了。
這便是,人與人之間最淡漠的關系了。
李韻苓回頭瞅了眼,「我要抱瀚瀚上樓睡覺,你也趕緊回去吧,我是不會把瀚瀚給你的。」
「您就不怕這件事鬧開嗎?一旦到了法庭,瀚瀚也只會判給我。」
李韻苓滿臉不屑,「你大可試試,傅染你在外是怎樣的名聲你也不是不知道,況且你真想弄得滿城皆知?受傷害最大的到頭來還不是瀚瀚?」
說完,李韻苓便看也不再看她一眼,轉過身後大步離開。
傅染兩手抓住欄桿後使勁搖晃,「媽,您把瀚瀚還給我,您別走!」
蕭管家抱著瀚瀚在客廳門口,孩子听聞叫喊聲被驚得小手亂揮,又使勁哭鬧起來,李韻苓側過來瞪向傅染,「你還想嚇著孩子嗎?」
傅染心疼得無以復加,她手掌用力捂住嘴,眼看著李韻苓抱起瀚瀚後走進屋內,嘴巴張著卻說不出話來,真正是有口難言比吃了黃連還要苦。
眼淚抑制不住往下淌,砸在了手背上,傅染看到蕭管家把瀚瀚交到李韻苓手里,沉重的大門漸漸掩上,傅染喉嚨口疼痛難忍,扯開嗓門喊道,「瀚瀚!」
她跑到圍牆處,眼里,只有那扇緊闔起的朱紅色大門。
「非要鬧成這樣嗎?」傅染喃喃道,她把李韻苓當成親人,可親人跟親人之間,也必須要到拔刀相向的這一刻嗎?
瀚瀚,傅染是絕不會放手的。
李韻苓抱了瀚瀚上樓,可孩子些許是不習慣,哭鬧不止,約莫個把小時後一個電話打到明家。
蕭管家听聞後趕緊把話筒遞給李韻苓。
「喂?」
「喂您好,請問是明擎瀚的家屬嗎?」
李韻苓把孩子交給蕭管家。「我是。」
「明擎瀚才打過預防針你們怎麼就走了?不是讓你們在醫院觀察兩小時嗎?」護士的聲音劈頭蓋臉砸過來,「兩小時後還要在醫院吃一顆糖丸才能走的,你們這樣對孩子太不負責任了。」
李韻苓眉頭微皺,「應該不要緊吧,之前也打過預防針。」
「孩子現在哭鬧的厲害嗎?要是沒什麼反應還好,倘若一直在哭你們可要當心了,孩子的事可馬虎不得。」
李韻苓瞅了眼瀚瀚漲紅的小臉,當即心一沉,「他回來後就在哭,那要怎麼辦?」
「還不趕緊來醫院?糖丸是必須要吃的!」
「好,」李韻苓亂了方寸,「我讓司機過來取。」
「你最好把孩子抱過來,興許是有了反應才會哭的,有些寶寶不適應會引起發燒頭痛,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李韻苓忙不迭點頭,掛上電話後示意蕭管家出門。
「夫人,」蕭管家有些懷疑,「一般打預防針應該不要緊吧,再說她們怎麼知道家里的電話?」
「傅染當初留了兩邊的號碼,」李韻苓趕忙接過瀚瀚,「你看他哭成這樣子,肯定是沒在醫院觀察的緣故,你趕緊讓王叔備車,我們去醫院。」
蕭管家走出去,看見傅染已經不在門口。
王叔開了車帶著幾人趕往醫院,傅染坐在一輛出租車內,她朝電話那頭說道,「暮暮,替我謝謝你的護士朋友。」
「請問我們現在去哪?」
傅染合上電話,「跟著前面的那輛車。」
別墅那邊,男人抄起車鑰匙下樓,穿過客廳正好踫見回來的聿尊和陌笙簫。
聿尊把兩個孩子交給笙簫,沖男人道,「去哪?」
他揚了揚手里的車鑰匙,「回家!」
聿尊眉角輕揚,「不是還要養一段時日嗎?」
男人已經換好鞋子,高大的身影走出去,只留了道背影在旁人眼里,「我老婆兒子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能在這呆得住嗎?」
聿尊了然而笑,不多會,听見跑車的轟鳴聲撕開塵囂,男人拔高速度,車子猶如離弦之箭咻地穿過別墅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