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黛玉第二天早早的起床了。水溶並沒有前來送別,也沒有讓任何人來送她,清晨的北靜王府顯得比平時的任何時候都要安靜得多。黛玉上了寧府派遣過來的車駕,用指尖輕輕挑起窗簾,最後看了一眼北靜王府便放下了簾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回想起昨天水溶說的那句話,心不知為什麼隱隱作痛。
從北靜王府到寧國府要穿過大半個京城,但是對于黛玉來說卻是這樣得快,一路上她覺得自己離北靜王府越來越遠,每每想到這里,她便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安起來。
北靜王府得塔樓之上,北靜王登上樓頂俯瞰,只見那一頂瓖金二人小轎,離著北靜王府越來越遠,只覺得自己好想好想追上去,告訴她,什麼都不要管了。嫁予他做一個只屬于他的女人。可是,他愛的這個女人卻不是一個能乖乖的在他懷中做一個小女人的人。
寧國府打開大門迎接黛玉,尤氏也攜著賈珍的眾多小妾們在門口恭迎,寧國府對黛玉也算是禮數周到,在黛玉住在這里的這幾天里,上上下下的丫頭婆子們對于黛玉也是無不禮數備至的。只是,黛玉已經在這里住了快有十天了,可是除了幫著尤氏處理寧國府中的一些瑣碎小事,有時候還會在閑下來的時候讓賈珍的幾個寵姬或是由尤氏親自帶著黛玉在寧府中逛逛,有時卻一直沒有讓黛玉去看看病著的秦可卿。
黛玉對于這一點感到十分奇怪,照理來說又是最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帶著黛玉前去看望秦可卿。難道?黛玉暗自琢磨,回顧著自己曾看過的《紅樓夢》,臆測該不會是秦可卿與賈珍的關系讓尤氏知道了。
雖然這于原著有很大的出入,但是,由現在看來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于是黛玉打算,在空下來的時候,自己去天香樓看看秦可卿。畢竟,自從上次見到秦可卿之後,對于她的印象一直是很好的。秦可卿生性健談,又隨時都能靜得下來,那次在寧府中住著的幾天正好遇上她犯病,也多虧了秦可卿的照顧,對于她的感激黛玉一直深深記在心間。
總算,在來到寧府的第十五天里,又是因為要去榮國府看鳳姐,說是巧姐患了天花,剛剛才好,鳳姐也得以與外界聯系,于是,身為好姐妹的尤氏自然免不了備些薄禮前去看望慰問。
因為尤氏還帶了素日里賈珍身邊最受寵的幾個姬妾前去,因此黛玉行動起來也頗為方便。一大早黛玉送走了尤氏之後,便帶著雪雁,留下紫鵑以處理些瑣碎小事就前往天香樓去看望秦可卿。
剛進了天香樓,便看見尤二姐和尤三姐正陪著秦可卿,但是三個人似乎話很少,大多時候都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更不說一句話,只有秦可卿會在實在太悶的時候偶爾說幾句話,而听到的回答,大多是幾個字,更多的都是點頭或是搖頭。
這時,看見黛玉進來了,尤二姐站了起來,但是尤三姐並沒有,凡事只是不屑的看了一眼黛玉,然後低下頭繼續喝著手中的茶。黛玉看見她這樣,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的笑了笑。然後走上前去,微笑著給尤二姐、尤三姐請了個安。
論輩分她們算是平輩,但是在年紀上她們都要比自己大出一些,因此黛玉也不想廢了禮節,更何況她們似乎並不歡迎自己,又何必落下什麼口舌讓人家說事。
尤二姐看見黛玉這樣多禮,忙上前要攙她。只是尤三姐仍舊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看見黛玉施了這樣的大禮,不由得冷笑道。
「還不快些起來,若是讓大姐知道了,還以為我們怎麼樣虧待了你似的。再者說了,這府里如今可是你管事了,我們又是平輩,只不過大你幾歲,讓你拜我們倒像是我們佔了你便宜似的,若是傳了出去,還不讓人說我們心胸狹窄容不下人,反倒讓你得了美名了。」
這幾句話,讓黛玉認識到,無論你怎樣想要做的更好,只要有人想要找的麻煩就別愁找不到。雞蛋里挑骨頭的事情,是誰都可以做到的。因此對于這樣的人,黛玉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裝听不懂,然後不予理會。
于是黛玉轉向秦可卿,走到她床邊,拉起她的手問道。
「怎麼樣?好些了嗎?可有找太醫看過,怎麼說的?」
秦可卿早就知道黛玉回來,也日夜盼著能有這樣一個可以讓自己說話的人在身邊,能好好陪陪自己。但是,自從黛玉來了之後,尤氏便以她身子骨弱,黛玉又忙著府里的事為由在她幾次想見黛玉的時候都攔了下來。甚至還派來了尤二姐和尤三姐,名義上是為了陪伴她,實則是為了監視她。
就在秦可卿快要絕望的時候,沒想到黛玉竟在百忙之中想起她來,還抽空前來看她。說實話,多虧了黛玉還想著她,不然就算到黛玉離開寧府,就算到死前怕也不能再看到黛玉最後一眼了吧。
秦可卿覺得自己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對黛玉說,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更何況,尤氏將她的心月復,把她的兩個妹妹都送到了她這里。她就算是平日里要講話也比得小心翼翼的,免得說錯了一句話,讓尤氏抓到可以趕她出去的把柄。
因為她病著,一向疼愛她的賈蓉也不來天香樓看她了,而是日夜眠花宿柳,徹夜不歸,原本還有個人可以商量,但是現在就連尤氏也站在了賈蓉那一邊,賈珍她是見不到了,更何況她也不想再看見他。
黛玉似乎是看出了秦可卿的諸多顧慮,回過頭,對著尤二姐、尤三姐說道。
「兩位姐姐,你們已經在這里陪著可卿這麼久了,今天就讓我來陪著她吧。」
尤二姐、尤三姐本身就不想呆在這天香樓里,但是尤氏總說怕秦可卿會悶就讓她們來陪著她,現在她們也樂得清閑,就只是對著秦可卿囑咐了幾句,讓她好好養病,就離開了。
其余的人,黛玉只讓他們在門外候著,說是要和秦可卿說些女兒家的悄悄話,因現在黛玉掌管著這個寧國府的事務,眾人自然不敢惹她。可是蓉兒畢竟是尤氏派到秦可卿身邊來的,再加上又是尤氏的心月復。也曾經伺候過賈珍,自然是知道尤氏對黛玉的心思,又眼高于頂。對于黛玉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林姑娘,這恐怕不好,您和少女乃女乃兩個人呆在屋子里。少女乃女乃又病著,怕是到時候萬一少女乃女乃不爽利了,女乃女乃會怪罪下來。」
黛玉抬眼,冷冷的盯著蓉兒的臉。可是蓉兒卻沒有看到這道眼光中的怒意,黛玉微笑著,慢慢走近蓉兒。聲音猶若出谷的黃鶯一般清脆婉轉。
「那麼蓉兒你有什麼看法呢?」
「不若,就讓蓉兒在這里伺候著,到時候姑娘和少女乃女乃有什麼吩咐,蓉兒也好去辦。」
只听見「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將蓉兒掀到在地,只見蓉兒左頰高腫,嘴角沁著血絲,坐倒在地上。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黛玉。含含糊糊的道。
「你打我?」
「打你又怎麼樣了。你不過是一個做奴才的。主子說話難不成還要要由你來定。你是個什麼東西,不就是伺候了你們家老爺幾夜,就當自己是個正經主子了?你們家女乃女乃還沒說什麼呢,你就在這里指手畫腳。還不快滾,杵在這里難道要我找人抬你出去!」
前一瞬還笑得猶若大家閨秀溫婉賢淑的黛玉,在這一瞬間便好似地獄的夜叉,一點也不留情面。蓉兒看著黛玉噙著霜雪的眼,不由得脊梁骨一寒,原本在喉嚨中呼之欲出的話,一時間如鯁在喉,即吐不出去又咽不下來。只能連滾帶爬的出了去。
看見門被關上了,秦可卿這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舒舒服服的呼吸過了。這麼多尤氏派來的人在四面八方監視著她讓她連大氣都不敢喘。現在屋里只剩下黛玉和她兩個人,秦可卿這才撲到在黛玉的懷里,小聲的哭泣起來。她並不敢哭得太大聲,因為她害怕守在門外的人听見她的哭聲。
黛玉坐在那里,輕輕拍著她的背,讓她能夠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秦可卿抓著黛玉的衣袖,盡量的掩飾著自己內心更多的悲憤,不想讓黛玉牽扯進寧國府的恩恩怨怨中來。秦可卿輕聲哭了一會兒,便抬起頭來,淡笑著。
「我已經沒事了,你走吧,婆婆她不希望有人來打擾我,要是讓她知道,對你對我都不好。」
黛黛玉有些驚異的看著秦可卿的突然轉變,似乎是有些不解,也仿佛是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呆呆的愣在那里。
過了良久,黛玉才慢慢起身,緩著步子朝著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有些失落地對她說。
「我一直以為你會盼著我來看你,畢竟先前我們這樣的好。現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那也好,你若是要休息了,我走便是了。」
秦可卿想要說什麼,但是卻哽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最後還是深深地嘆了口氣,將原先要說的話咽回了肚里去了。
只听見黛玉又說道。
「你若只是不想讓我牽扯進你們寧府的事里來,哪怕是晚了。因為我已經來了,就再也走不出去了,除非這事情能夠解決。想來我的事情你也是听說了些了,這並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不過,既然你願意這樣子,那我也不好強求。」
黛玉說著,正走到門邊,準備將門打開,只听見秦可卿的聲音忽然響起,幽幽的,暗含著深深的無奈與悲苦。
「等等,回來,你回來。」
黛玉听見了她叫自己,便站住了腳,但是並沒有回過頭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像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留下來,又像是在等待著秦可卿再次開口。終于,在門口站了片刻,秦可卿已經忍不住想要再次說話了,但是黛玉制止了她。黛玉還是沒有動,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將手放在門上,重重地將門拉開。只見門外滾進來一個人,黛玉欠了欠身子,那個人便一直滾進屋里來,倒在地上直哼哼。
黛玉看清了那個人便是剛才叫她出去的蓉兒,也就是尤氏身邊最最信任的一個侍女。秦可卿半個身子從床上撐了起來,有些驚慌地看著地上的蓉兒,又投給了黛玉一個擔憂的神色。但是,她分明看見黛玉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與她年齡不和的冷厲的微笑。
蓉兒摔得有些疼了,剛想從地上爬起來,只听見黛玉的聲音自己的頭頂上方響起。
「大膽奴婢,竟敢在這里偷听主子們說話,方才不讓你侍在這里,現下你就想著法子來偷听。我看你是糊涂油蒙了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你當這天香樓是你家的院子,任你怎麼樣就怎麼樣。紫鵑,雪雁,人呢?這兩個小蹄子跑哪里玩去了?!」
因蓉兒正好到在自己的腳邊,黛玉伸出腳毫不留情的就對著蓉兒的月復部踢出一腳,蓉兒一陣吃痛,朝著門口滾去,背磕在門上,更是疼的哎呦哎呦直叫。
黛玉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蓉兒,眼中淬著凜冽的寒冰。朝著門口大喊,不一會兒,紫鵑和雪雁來了,陸陸續續的周圍便聚集了大片的前來看熱鬧的丫頭小廝們。秦可卿見黛玉想要把事情鬧大,擔心萬一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不僅自己在寧府的日子將更難過,到時就連黛玉也要受到牽連。在她心里黛玉還太小,又常年居住在深閨大院中,就算一千個一萬個林黛玉的心機,也抵不過一個尤氏的老謀深算。
但是黛玉並沒有秦可卿想象的那樣弱不禁風,而事情的結局也必將出乎秦可卿的預料。只見黛玉並沒有著急這要處理蓉兒的事情,而是先指著雪雁和紫鵑罵道。
「你們這兩個小蹄子,不好好的給我在這里守著,跑到哪里野去了?連主子的事情都不好好的擔待著,想反了是不是?」
雪雁和紫鵑在黛玉身邊久了,自然是知道黛玉的用意。罵她們也不過就是指桑罵槐,自然會盡力配合著。兩人一臉委屈地看著黛玉,想給自己辯解,爭著開口道,可是兩個人的聲音混在一起,黛玉根本听不清楚,便更加憤怒,瞪著眼楮看著兩個人。
「這又是怎麼了?要你們做事情的時候能有這樣爭先恐後的一半,恐怕我就不用累得每天一沾枕頭便睡著了。什麼地方有錢派了,有果子分了,就吵吵嚷嚷的往哪里擠,要你們做事情了,就連個影都沒有了。要你們這些人做什麼!一個一個的說,紫鵑你先說。」
黛玉雖然罵的是紫鵑、雪雁,眼楮卻將連著蓉兒在內的所有丫頭們都看了一個遍。讓她們知道,現下她說的可不止紫鵑、雪雁兩人。紫鵑低著頭並不敢對視上黛玉的眼楮,只是語氣中滿含著委屈。
「是我看少女乃女乃這里的茶壺空了,有沒有人來添個茶倒個水的,于是自作主張去廚房燒了壺熱水。奴婢錯了,不該沒有姑娘的吩咐就到處亂跑,讓姑娘生氣了,請姑娘責罰。」
黛玉听了這話,又看了看紫鵑手上拎著的那一大壺水,並沒有其他的什麼表示,只是微微地皺了皺眉,但是圍上來的人中那幾個本來專門伺候秦可卿用水的丫頭頓時慌了神,正要趁著亂逃走,但是回頭一想,黛玉雖然是尤氏請來的。但是素听聞怯弱不勝,再加上這里畢竟不是榮國府,哪里由著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自然也要克制著些,便有一個個又站在那里等著看好戲。
這時,黛玉又轉向了雪雁,只見雪雁手里端著幾盤子的點心,做得小巧精致。可是,黛玉卻好像不知道似的,更加憤怒的問道。
「你這又是做什麼去了?該不會也是倒水去了吧!這里已經有一個人去倒水了,你難道就會這照樣學樣。不過照樣學樣學的好了也是好的,就怕學了些個不淡不咸只會日日凌辱主子的腌東西。到時候,就算留著你的一條命,也是多余的。」
黛玉面上雖罵著雪雁,但是實地里卻將天香樓的丫頭們罵了個通殺。長久跟在尤氏身邊,有通透的人自然是知道的。紛紛低下頭去,不敢挪動半分。只見雪雁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緩緩地開口道。
「奴婢是看少女乃女乃這里的點心盤子像是空了很久了,既沒有人來收拾,有沒有人添上些,想著萬一有人來了,看見這里這樣子反丟了這寧府大戶人家的面子,只想著去做些來,好擺著將就一下。誰知,一離了這里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奴婢真是該死。」
黛玉的臉色好像又陰沉了一些,站在人群中的那些本身就是為秦可卿準備些糕點的奴才們,听了這些話並不覺得怎樣,臉上更沒有什麼慚愧的顏色,反而是幸災樂禍的看黛玉怎樣在寧國府的地界上教訓她手下的幾個丫頭。愚蠢的人愚蠢到了這個程度,自然也是沒有什麼大用處了。
原來,尤氏老早便交代過了,將天香樓中原本伺候秦可卿的丫頭們,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一個個都調離了天香樓,而這些伺候過秦可卿的丫頭們也一個好下場都沒有,被賣的被賣,被遣回家的有的因在寧府里養尊處優慣了,在家里住不慣便生病去了,更多的因年紀到了便被隨便配個了個小子,過著淒苦的下等人的生活。
秦可卿知道了這些事情之後,病便更加重了,但是因為尤氏每次都師出有名,自己也不便干涉,于是也只好憋在心里,暗暗地為那些還活著的可憐的孩子祈禱。至于自己的身邊,從此以後,便被尤氏派過來的心月復丫頭們監視著。
這些人自恃是尤氏派過來的,好吃懶做,什麼事情都懶得去做,很多時候就連秦可卿也使喚不動。她本身就身子骨弱,一天到晚被這樣監視著,又日日受著這閑氣,身子骨也就一天比一天弱了下去。
黛玉的目光冷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掃射了一遍,然後對著紫鵑和雪雁開口道。
「你們倆個還不快進去,把東西都放下了。既然,尤姐姐請我來,讓我幫忙分擔著府中的事物,平日里又好吃好喝的供著我,今日里,這寧府里竟然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若是放著不管,怎麼能對得尤姐姐對我的恩情。那就是真的和這些人一般什麼東西都不如了。」
這時紫鵑雪雁已經將東西放好了,又按著黛玉的吩咐,去找了些身強力壯的老嬤嬤和一些年輕的小廝過來。
站在那里看熱鬧的人,在這時才感覺到了恐慌,可是現在想要逃走已經來不及了。只听見,黛玉一聲令下,將平日里伺候秦可卿吃飯喝水的那些丫頭們一個都沒放過的困了起來,而剛才一直被忽視的蓉兒,此時也被抓了起來,五花大綁的扔在院子里。
此時,雪雁和紫鵑兩個人又攙著已經簡單的更衣梳妝完的秦可卿走了出來,將秦可卿安排在不遠處的一張太妃椅上,黛玉走上前去,俯,在秦可卿的耳邊輕聲的對秦可卿說道。
「可卿,你可得看好了,今天的場面可是我專門為了治你的病,而設的,你可得看仔細了,看得越仔細,你的病就好的越快。」
秦可卿將信將疑的看著黛玉,似乎不相信她說的話。黛玉看著秦可卿茫然的眼神,微微的一笑,吩咐雪雁呆在秦可卿的身邊,暫時好好照顧著她。然後,又轉身面對著被綁的結結實實跪在地上的丫頭們。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的人,黛玉知道他們都是平日里被這些人欺負慣了的可憐人。
于是開口說道,聲音雖然並不大,但是正好能讓空曠的院子里的每一個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來人,先把伺候少女乃女乃的幾個丫頭給我帶上了,什麼都不要問先打二十棍,打完之後再作定奪。
只听見黛玉的話還沒有說完,院子里就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哀號聲,咒罵聲,還有求饒聲,施行的是幾個年輕的小廝,他們已經看著些人橫行霸道多時,在已經不順眼了,現在當然也不會手軟。、
于是,院子里又增添了不少的哭泣聲,嚎叫聲,黛玉听著這些聲音有些頭疼,看看著她們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一時間竟生出許多不舍。她不想要看她們的哀號,不想要看她們的痛苦之上建立起來的權力之爭。但是,現在現實不容許她有任何的退縮,即使怎樣的不願意,但是她必須要站在這里,看著她們行完刑,然後再繼續接下來的審判。因為不只是她,還有她的很多重要的人,都要活下去,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因此她必須堅持,堅持著去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哭叫聲在黛玉的耳邊漸漸的削弱,然後淡去,眼下的這些人一個個在這寧府中,雖說只是個丫鬟下人,但也嬌生慣養怎能受得了黛玉這樣一頓打,一些生來弱些的已經暈了過去了。那二十棍子下來的真是狠,棍棍見血。黛玉本就暈血,睜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心中一陣悶熱,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想要開口,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黛玉感到自己頭重腳輕,眼前一陣珠圓玉動,想要直直的倒下去,沉重的雙眼想要闔攏,但是黛玉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若是這一次自己就這樣倒下了,那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一會兒功夫,數數的聲音小了下去,幾個上都是血的人被拖了上來。黛玉冷冷的看著他們。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這多像榮國府中原來的那個她啊。也是這樣,任著這丫頭們欺負著。可是現在,她決不會就這樣任人欺辱了。也不會讓那些她在乎的人受到傷害了。」這麼快就好了,看來就這樣算了還是待你們太好了些了。我若是不顯出主子的樣子來,你們倒要忘記了,什麼是主子,什麼是奴才!「
黛玉實在看不下這些血淋淋的東西,轉過身去,只留給他們一個無情的背影。」既然是不想做事情的,那留著你們的手也就沒什麼用了。來人,將她們的指甲都用針挑了。然後綁在外頭花園里的樹干上,曬她個一天。也讓各人都看看,當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樣子。其余的是去是留就等晚上大女乃女乃回來了再由她發落。「
黛玉忽然想到了剛剛看見的那些血,只覺得腳步一輕。正在這時,黛玉感到自己背後一重,一回頭,紫鵑扶住了她,給她使了一個顏色,黛玉知道紫鵑想要代替她說接下來的話,但是,這些話只能由她來說,若是讓紫鵑來說了,那麼到時尤氏必將所有的氣都出在紫鵑的身上,她絕對不能讓她關心的任何人再受到傷害了。黛玉揚起手,輕輕地拂去扶在她肩上的那雙手,站定,語氣中透露著堅定。」這教訓下人的事當然要做主子得來,要不然,讓這些蹄子們以為世上做主子的都是軟腳貓,那還不全反了?!「
黛玉一改往日的溫柔羸弱,眼楮里露出異常凜冽的寒光,此時的她就好像是從地獄里來的修羅想要將那些傷害她,傷害她愛的人的惡鬼統統打入地獄。但是,黛玉畢竟只是黛玉。」來人,把蓉兒這個賤婢丈打五十,趕到廚房去,往後就伺候著這些丫頭們的伙食。讓她知道知道干涉主子的私事不是她這個做奴婢的該做的事。「
听到了黛玉這樣的話,原本溫順的跪倒在地上的蓉兒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用難以理解的目光看著黛玉。她不相信自己做主子的夢就這樣斷送在了黛玉的手中,她要當上賈珍的侍妾,哪怕是個姨娘也是掙了面子的。蓉兒掙月兌了身後人的桎梏,慢慢的站起身來,蓉兒冷笑。」林姑娘,您是不是病得太久病糊涂了?這里可不是你們姑蘇林家,也不是榮國府。這可是尤大女乃女乃當家做主的地方,我們寧國府迎您進來,對您以禮相待給的是老太太的面子。就算是在榮國府里您也不過是個外家的小姐,哪里輪得到您做主。現在您竟然在這里鳩佔鵲巢,您是不是還不知道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哦。「
黛玉挑了挑眉毛,看著這個死到臨頭依舊囂張跋扈的丫頭,大概是仗著尤氏撐腰,又仗著自己平日里是得了賈珍的寵的,所以以為她不敢動她吧。若是剛才,的確,只是偷听而已她可能還有所顧忌,可是現在她可不必有什麼顧忌了。
臉上浮現出一個得逞的邪笑,清冽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蓉兒,蓉兒臉上的囂張一點一點的在消失,剩下的唯有恐懼。為什麼感覺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小丫頭的眼楮是那麼的恐怖,讓她的心一點一點的好像要墜入深淵里一樣。她總感覺自己是走入了她的陷阱。」你們還愣在那里干嘛?還不快動手!難道要我親自來?!這是你們家女乃女乃請我進府主持家事的,並不是我巴巴的要來的。若是你們看不慣,自然可以去與你們家女乃女乃理論去,若是她應下了,我二話不說立即回北靜王府去。「
听著黛玉歇斯底里的怒吼,站在邊上的幾個小子醒悟過來。現在林黛玉可不是一個人,也不是沒有地方去了的。至少她的背後還有一個北靜王王府替她撐著腰,現下別說是他們這些奴才,就連自家的老爺也是要在她面前禮讓三分。這些個小廝想到這里連忙唯唯諾諾地將蓉兒拖了下去。原本慢的龜爬一樣的動作變得利索了許多。大女乃女乃回來了就算再怎麼樣也絕對不會打了這林姑娘的臉,自然就也沒他們什麼事情了。」你這個臭丫頭,要是讓大女乃女乃知道了,看她饒不饒你!「」你這個吃別人用別人的丫頭,你以為自己比我們這些人好到哪里去,我們至少還做點事,你就整天當著你的大小姐,你憑什麼?!「
被拖出去的蓉兒依舊謾罵著,不甘人後的她,仗著是尤氏的侍女,有曾經伺候過賈珍,從不會說一個」饒「字。因此,這一生,她最最不能饒過的還是她自己。將自己牽絆得太緊,于是,無論多麼歡欣的開始便已經注定了悲慘的結局。
帶走了尤氏身邊最最得力的丫頭,斷了她的左膀右臂,想來她的勢力也該會減弱不少,那麼想要從這人間地獄將秦可卿救出生天的機會也該大了不少。黛玉回頭看了看,躺在那里一言不發的秦可卿,緩緩走至她的身邊。」可卿,今個兒我累了,就此別了,明兒,我再來看你。「
說到這里,紫鵑已經來到她的身邊,黛玉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瘦弱的肩膀,粗粗地喘著氣,語氣中帶著無盡的疲憊。」雪雁,眼下天香樓沒什麼人能做事,你就在這里好好照顧可卿。「
黛玉說完,紫鵑便知曉了她心中所想,正要扶著她回房去,卻不想到最不想見到的人竟然出現了。尤氏的眼線遍布全府,就算是她出府了,她的眼楮依舊還是能掃射到府中的各個角落。當她一听到黛玉要肅清寧國府的時候,便也只能撇下病中的鳳姐,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
看見黛玉,尤氏即使是心中恨毒了她,卻還是不得不又露出了平日里常見的和煦的微笑,從紫鵑的懷里抱過黛玉,心疼地將她摟在自己的懷里,臉上露出不忍心的神色。」我的好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是這群該死的奴才,把你氣成這樣的?真是該死。我看你妹妹你今天就先回去休息,這里的事情我來處理,怎麼樣?「
黛玉躺在尤氏的懷抱里,聞著尤氏身上濃艷的花粉味,原本游離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她閉了閉眼楮,小心的調勻自己的呼吸,撇過頭冷冷地語氣中透露出明顯的不情願。她就是要讓尤氏知道,她生氣了,在這里她過得不舒坦。要讓尤氏知道是她尤氏請她進的寧國府,也是她尤氏讓她主持的家事。現下,她屋子里的人竟然這樣對她。」尤姐姐天性純良,又菩薩心腸,若是讓姐姐來處理下面的事情,怕是又讓這些人囂張了去。「」林妹妹這是什麼話?妹妹若是要留下來,就留下來吧!看著姐姐處置,若是有什麼不隨緣的地方,盡管說,如何?「
尤氏的臉色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她沒有想到黛玉竟然是個這麼難纏的角色。抬頭看了看躺在不遠處榻上的秦可卿,心中頓時有些憤慨,即是怨恨黛玉,又是厭煩見到秦可卿。更加是埋怨了鳳姐。鳳姐啊鳳姐,這個時候,你竟然給我找了這麼個人來,這不是誠心來攪我的局。
但是尤氏那樣的怨毒的眼神只不過是一閃而過,便消失吳總。低頭看著懷里虛弱的黛玉,雖千不甘萬不願,但是還是緩下臉色來,露出溫柔可親的眼神。」妹妹,這蓉兒是姐姐派到可卿這里來的,雖然她做了這樣的事情,但是念到她,好歹在我的身邊服侍了十幾年了,就小懲大誡算是給姐姐一個面子。畢竟&8226;&8226;&8226;&8226;&8226;有些事情也許你不知道,這蓉兒可是很的了老爺的歡心,若是就這樣隨意懲處了,我那里也不好交代不是。「」林姑娘,您是不是病得太久病糊涂了?這里可不是你們姑蘇林家,也不是榮國府。這可是尤大女乃女乃當家做主的地方,我們寧國府迎您進來,對您以禮相待給的是老太太的面子。就算是在榮國府里您也不過是個外家的小姐,哪里輪得到您做主。現在您竟然在這里鳩佔鵲巢,您是不是還不知道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黛玉,這是?「」你這個臭丫頭,要是讓大女乃女乃知道了,看她饒不饒你!「」你這個吃別人用別人的丫頭,你以為自己比我們這些人好到哪里去,我們至少還做點事,你就整天當著你的大小姐,你憑什麼?!「
听了黛玉這樣的話,尤氏的臉色慢慢變白,又漸漸變黑,最終停留在青色上。尤氏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大概也知道了,現在就算是她,就算是這個府里的主母,也保不住她了。」黛玉,她真的這麼說?「」姐姐,是說玉兒在騙您?您若是不信,在場的問誰不行!再者說了,若是珍大哥哥知道了這個丫頭竟是這樣的人物,您說他還會喜嗎?更何況,就算是珍大哥哥還願意寵她,這樣無法無天,目無章法的丫頭,少不得什麼時候就爬到了您的頭上去了。您還容得下她?若是尤姐姐真的這樣慈悲,那黛玉就把這事情到老太太面前說上一說,讓她來斷絕了。「
黛玉這一招,將尤氏治的無話可說,若是就這樣治了蓉兒,她的慈悲便是假的,若是不治了蓉兒,這林黛玉到時候在賈母面前一說,自己便是沒這個能耐當這個當家主母。這名聲傳了出去,自然是讓人不喜。更何況,賈珍這樣極要面子,就想著和誰都要比一比的人呢?尤氏只能咬牙切齒的道。」不用了,姐姐怎會不信你。「」那姐姐現在還覺得這人能留?「」不能留了,是啊,不能留了。「
尤氏嘆了口氣,深深地望了一眼,剛打完五十杖,正被拉上前來的已經血肉模糊的蓉兒。縴長的手指指著她,語氣憂傷,眼神卻分外的決絕。」來人,把她趕出去,什麼東西都不準她帶出去。其余的人再扣三個月的月錢,從今往後,若是還有誰敢欺少女乃女乃體弱多病,她們就是你們最好的例子,還不快去辦。「
蓉兒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也沒有力氣在說什麼了。但是他看懂了尤氏的眼神,那雙眼楮好像在說︰這都是你自己惹得禍,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已經不能說話的蓉兒忽然癲狂的大笑起來,不能自主,有血從她的鼻尖嘴角慢慢流下來,原本姣好的面容沾滿了血污,模樣變得扭曲,顯得淋灕可怖。黛玉看了看那樣的蓉兒,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尤氏,眼中驟然一冷。哼,要她斷了她的臂膀,還不弱她自斷臂膀來的更加心痛惱怒。」你們愣著干嘛?還不快拉下去!「
尤氏看見蓉兒這個樣子,不由地用手絹掩住了臉,有些厭惡的大喊道,不敢再看此時的蓉兒一眼。倒在尤氏懷里的黛玉也不忍心再看,本能地閉上了眼,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襲來,他感到胸腔內的血氣在翻騰,好像有什麼要涌出來,喉嚨里是一股濃稠的腥味,使她忍不住作嘔。
嘔地吐出一口血來,黛玉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邊際,她在這深黑的隧道里奮力奔跑,卻找不到一絲光亮,那只能這樣,無休無止地跑下去。直到用完她所有的力量,然後慢慢死去&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正道是︰
巧用計卻害人命,工設計終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