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凸晶館的院子中就這樣坐了一個上午,此時已是日中,雖是春日里可太陽已經有些毒了,她卻依舊那樣坐著不動聲色飲茶。紫鵑走近身旁,俯為黛玉添茶。
「姑娘已經是晌午了,您也該用膳了,咱們進去吧。」
而黛玉似乎並沒有要用膳的意思,而是依舊問著紫鵑那一句話。
「雪兒和霜兒回來了沒有?」
紫鵑依舊是搖搖頭,紫鵑有些奇怪,為什麼一個大早上的黛玉就將這兩人遣了出去,似乎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會發生。可是這些黛玉不說她自然是不會問的,只是貼心得為黛玉拭去額頭的薄汗。這個時候黛玉終于想到了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紫鵑,方才那個家丁現在如何了?」
「回姑娘的話,那個家丁已經待到後面去養傷了,也請了大夫來看。說是沒什麼大礙了,只是傷了骨頭可能要多躺幾天了。此時還沒有醒,想來是因為讀書人家出生的,身子到底弱了些。」
「一會兒王太醫要來請平安脈,就讓他順道也看看吧。」
黛玉點點頭,抿了一口茶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說出的話卻讓紫鵑一驚。誰說黛玉睚眥必報是小雞肚腸的,對于真心待她好的人,即使是在低賤的身份她依舊還是會記在心中的。
「是,只是姑娘再過一個時辰王太醫就要來請平安脈了,您也該先用膳了再說。」
听了這話,黛玉才起身進了屋子。紫鵑有些無奈的看著黛玉遠去的身影,她們家近來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模了。隨後又看了一眼到至今為止還沒有人出來過的西廂,那日姑娘命著自己去了一趟西廂,連夜只為了告訴一句話「安心呆在這里,無論怎樣林黛玉都會保她秦可卿,事情都在計劃中,一切勿念」。就這樣,秦可卿至今都稱病住在西廂不見人。
夕陽西下,屋子里漸漸地變得昏黃,他睜開眼楮看著這個陌生的房間,眼眸中閃出一絲疑惑,他以為他已經死了,抬眼看見面前的那個天仙似的女子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紫鵑正從王太醫處拿了藥方,一轉頭便看見那人已經醒轉。
「你終于醒了,姑娘可惦念著你。唉,不要亂動,你身上傷著。」
看見那人想要起身,紫鵑忙上前幾步阻止。那人看看紫鵑,又看看自己,終于忍著疼喘出一句話來。
「我還沒死?」
紫鵑听了他的話,掩嘴笑著,點點頭,想起方才他極力維護黛玉的樣子,便覺得這人是個呆子。可是呆子也有呆子的好處,至少老實本分,紫鵑在那人的床邊坐下。
「你叫什麼名字?」
「韓建。」
「從今以後你就在這凸晶館里了,你的事情姑娘已經知道了。從今天開始,這凸晶館的小子們都由你來帶,一個月除了府里給的二兩,還有五兩銀子,其余的還有什麼賞賜就要看的你本事了。」
韓建听了這話不由得一陣激動,本就是因為自己蠢笨,家中又供不起自己再讀書吃飯,才讓自己賣身來這里的。原本一個月才八錢銀子,現在一下子就有七兩他如何能不高興。原本他已經對什麼開科舉士失去了信心,只想著能夠賺了錢去了隔壁小財主家的女兒做媳婦。可是現在看著眼前的紫鵑,他記得她的聲音••••••
「謝謝林姑娘,多謝紫鵑姑娘。」
說著韓建就要起身,卻被紫鵑按住,笑著讓他躺回去,為他蓋好被子。然後才轉身離去,離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話,讓韓建滿心歡喜,從來沒有一個女子這樣關心過自己,第一次听到她的聲音的時候韓建就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捕捉的夢。但是對于紫鵑的關系,他還是甘之若飴。
「好生養著傷,現在姑娘那里還得我照顧著,一有空兒我便來看你。」
凸晶館正房之中,只有春縴坐在炕上,紫鵑走了進來看見屋中只有春縴一人便問黛玉去了何處。春縴便告訴她是去了秦可卿的房中。紫鵑嗯了一聲,便坐下來一道與春縴描花樣子。夕陽西下,滿屋昏黃,黛玉還沒有回來,這是雪兒和霜兒急急忙忙的沖了進來,還沒有說什麼便拿起桌上的青花茶壺猛灌起來。
「姑娘在哪里,出大事情了,出事了。」
雪兒先喘過了氣來,一把抓住走近的紫鵑大聲的問道。春縴這才想起來黛玉去秦可卿那里之前曾經吩咐自己的話,忙指著西廂說道。
「姑娘在西廂,吩咐了你們一回來便去那里找她。」
凸晶館西廂,黛玉正與秦可卿坐著喝茶,兩個人似乎在聊著什麼甚是開心的樣子。此時雪兒、霜兒急急忙忙得沖了進來,跑了這麼久已經月兌離的兩人喘著粗氣倒在椅子上。黛玉見了兩人這樣便命著秦可卿身邊的小丫頭去倒兩杯水來。
人在激動的時候說出來的話總是顛三倒四的,為了節省時間讓她們冷靜下來再說才是最明智的,喝了杯水兩人的氣息漸漸地平靜下來了。這個時候紫鵑也已經趕到了,听見雪兒正在稟報從寧國府的小丫頭那里听來的消息。
「我從東府女乃女乃身邊的丫鬟梓兒那里听說的,東府的女乃女乃今個兒上午無緣無故打殺了東府珍老爺和蓉少爺屋里的僕婢,只剩下幾個平日里貼身照管著的人呢。好像是鬧騰了一天,到現在才平息了下來。听說東府的女乃女乃已經對外說是,珍老爺與蓉少爺得了邪病要閉門養病自此以後謝客不見人了。有交代下了府內一切事物都以東府女乃女乃為大。」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雪兒大聲喘了口氣,朝黛玉落了一眼,只見黛玉蹙著眉似乎是在想著什麼,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帶著殘忍的笑意。而身邊的秦可卿卻很是激動,拉著黛玉的手不斷的呢喃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了?他們兩人一不在,那個毒婦便會將我吃干抹淨,連骨頭渣子都不吐。現在府中都以她為大你讓我還怎麼回去?我雖然不想再回那個地方去了,但是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出來,到底還是讓那個賤人得意了去的啊!我不甘心,她這樣害我,要不是你我險些就死在她的手上了。你要我怎麼甘心,怎麼能夠甘心?」
黛玉重重按住秦可卿的手,讓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去。秦可卿卻依舊瘋狂的搖著頭,似乎是被這樣的事實所打擊了。讓尤氏一人獨攬大權,這是她最最不想看到的。甚至說她是在害怕害怕尤氏會再找機會害她,現在只能讓尤氏再無還擊之力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你說把事情交給你,你會做好的,會還我自由的。可是現在呢?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知道這樣,我不如答應了史湘雲!」
這個女人瘋了,黛玉看著眼前這個瘋狂的胡言亂語的女人,給紫鵑淡淡使了個顏色,紫鵑會意將所有的丫鬟都趕了出去。闔上門,屋中只留下黛玉與眼神游離的秦可卿二人。秦可卿依舊掙扎著,原先的呢喃變為了責怪的怒吼。黛玉鎖著眉,看著眼前這個快要奔潰的女人,揚起手只听「啪」一聲,黛玉在她的臉上印下了一個掌印。
秦可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看著黛玉,抬手模著臉上滾燙的印記,嘴角微嚅,秦可卿含著淚看著黛玉。可見已經清醒過來了,黛玉坐回椅子上,冷冷的看著秦可卿,有些無奈的問道。
「醒了?」
「嗯。」
秦可卿垂下頭似乎是在為著自己剛才說的話感到愧怍,黛玉嘆了一口氣,頗為憐惜的看著眼前的這個面容憔悴的女人,從第一次見她到現在這個女子似乎清瘦了許多。與自己相像卻比自己更加可憐,至少自己現在還有林家的萬貫家財,還有北靜王,還有那個假死的父親,可是她卻什麼也沒有了。
「我說過了,一切盡在掌控中,你靜待佳音便可。到時候還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像你現在這個樣子,到時候又如何制得住她們。」
听了黛玉的話,秦可卿的一顆心便放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對于黛玉說的話,她一直有種特別的信任。黛玉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無論是為了她所在乎的人還是為了她自己,她都必須要戰下去,更何況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每當想起那個人,黛玉的臉上總會泛起淡淡地紅暈。
是夜,華燈初上。榮國府中一派安詳,然而,事實上並沒有外人所看上去的那樣祥和富貴。王夫人的屋子里,迎春端坐著,看著王夫人陰沉著臉色。這個時候,王夫人身邊的彩霞走了進來。彩霞朝著王夫人行了一個常禮,便上前在王夫人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混賬!」
王夫人听了之後怒得將手中的茶盞擲了出去,茶盞應聲而碎,王夫人額角的青筋凸暴。看見王夫人這樣生氣,迎春也猜到是為了薛蟠的事情,上前拾起地上的碎瓷,打發了彩霞快些弄干淨了。
「太太,到底是什麼事情?你若是生氣,此時鳳姐姐和寶姐姐都不在,就和迎春說說,說不定也能拿些主意。」
王夫人抬頭瞪了迎春一眼,心想著︰寶丫頭和鳳姐兒這樣伶俐的人物,都敗在了黛玉的手上,現在就連唯一可以依靠的薛蟠也因為鋪子里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你又如何能想出什麼好主意來。卻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而是霜聲吩咐。
「明日便是你的大喜之日,早些去歇息著吧。明晨還要起早,現在我也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你千萬要爭氣哪。至于這府里的事情自然不用你操心,你現在要賣力討好那慕容公子才是正理。」
听了王夫人的話,迎春又想起了這些天王夫人命人教她的那些伺候夫君的功夫,甚至還讓她去青樓之中偷偷看那些煙花女子的招式,不由得雙頰酡紅,擰著唇低頭良久,這才抬起頭重重一頷首,這才出去了。
王夫人看著再次被闔上的房門,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現下里才不過是說道就臉紅成這樣,到時候又如何抓住那個慕容非的心思,人家可是常年流連秦樓楚館,閱女無數的浪子。想到這里忽然記得薛寶釵已經將陪嫁的十幾個媵妾一同送了過來了,都是各自有各自的技藝的,想來到時候也能出些力來。
第二日一大早,便有新娘將迎春叫醒,屋子中張燈結彩的,到處貼滿了大紅的喜字,房門之前大紅色的燈籠高高地掛著,貼身的丫鬟司棋扶著她梳洗,鳳冠霞帔早已經送來了,喜娘站在一邊對著迎春說著今個兒要注意的事情,司棋與幾個小丫頭幫著迎春上妝。迎春一件一件的將要緊的事情記下,這個時候彩霞也帶著幾個丫頭進來幫忙了。
整個屋子里都是一派喜氣,迎春從來未見過那個慕容公子,心中對著他滿是幻想,長久呆在閨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自然是對未來的夫婿充滿了幻想。心中喜滋滋的就想著嫁過去之後應該怎樣伺候公婆,相夫教子。
大觀園里桃紅柳綠,此時就算是鳳姐也撐著身子來了,王夫人和邢夫人扶著賈母坐在上首,賈政和賈赦分別坐在兩側,邊上是王夫人和邢夫人的座位。鳳姐和李紈立在下首,身邊是各屋的小姐們,姨娘們並沒有這樣的資格只能在門外看著。
而男賓皆在外院由賈寶玉並賈蘭和賈家的一些旁支子弟招待著,並不在主廳之中。這個時候,只見一個身著大紅的婆子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喜著叫道。
「新娘子來了。」
便見著喜娘攙著帶著紅蓋頭的新娘子走了進來,來到賈母面前的蒲團之上,要對著賈母並賈政、賈赦和邢夫人、王夫人拜別。賈母含著淚扶起了迎春,將一個厚厚的紅包塞到了迎春的手中,又說了許多叮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