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紫鵑,快去尋太醫來!」
黛玉一邊扶著李紈,一邊聲嘶力竭的朝著紫鵑叫道,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今日便是李紈的最後的日子了,但是黛玉依舊不能接受。與秦可卿合力將李紈扶回了屋中,此時李紈已經幽幽的醒轉了,撫模著蓋在身上的那張鴛鴦錦被,笑看著黛玉溫柔的勸道。
「何必這般傷心,這些你不都已經知道了嗎?要來的遲早會來了。我都已經不在乎了,那你又何必這般在乎呢?」
黛玉看著李紈安然的模樣,心中一片清明,她本就不想再獨自在這個世上了,此時對于她來說反倒是一種解月兌,原本可能還會舍不下賈蘭,可是到了現在,賈蘭有了東府,又娶了雪雁,有黛玉和秦可卿照顧幫襯著,她自然是不再憂心什麼。
「可卿,你去看看紫鵑將王太醫請來了沒有,怎麼去了那樣久還不見蹤影。」
黛玉回頭對著秦可卿道,秦可卿自然知道這兩人之間有什麼悄悄話要講,應了一聲開門出去了。寂靜的房中只剩下黛玉和李紈兩個人了。李紈看著黛玉心中泛起萬千感慨。雖然自己沒有親生妹妹但是此時已經儼然將黛玉當成自己的妹妹來看了。
「玉兒,算算日子,你及笄那日便是我的最後日子。因而那日也許我便不能去了,只是我走之前就想著和你叮囑幾句。」
黛玉的眼中蓄著眼淚,卻極力的隱忍這不讓它落下,含著笑,看著李紈蒼白的容顏,忽然想到那一次父親「假死」之時,自己也是這般,重病在床,只是那時陪在床邊的是她。
「大嫂子盡管放心,現下里蘭兒已經是東府的主子了,不但有眾人護著,還有雪雁照顧著,可卿也是幫忙照管著府中事宜,若是還有需要黛玉自然會盡心盡力。」
「你這樣說,我便放心了。只是,黛玉這賈府中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老太太也不是你想得那麼仁慈,鳳丫頭的事情你不必再管了,這件事情老太太自然會有計較。老太太不想讓鳳姐在她死後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已不想讓自己死之前鳳姐卻死了。畢竟鳳姐在她身邊這樣多年,她也舍不得鳳姐會死的那樣慘。因而黛玉,就算鳳姐做了怎麼樣的事情,不要就放過她吧。你知道為何你母親會這樣得你老祖宗的歡心嗎?」
黛玉看著李紈的眼楮,似乎是想從李紈的眼中看出這話的真假。可是無論如何黛玉也分辨不出這話的真假,她知道李紈說的是真的,但是同樣的黛玉也不想對著賈母有任何的懷疑。
「大嫂子的話,黛玉全都記住了。只是,要不要做,想不想做,都不與旁人有關,黛玉自會計較。」
似乎不想讓李紈再說下去了,黛玉想要止住李紈的話,可是李紈卻堅持要說下去。
「因為你母親听話,因而很得老太太的心。你以為老太太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母親的女兒,而你的母親是她最愛的女兒嗎?只是因為早些年你安靜懂事,不吵不鬧,雖然此間你性情大變,但是你做的事情依舊是她想要有人做的。因而她寵愛你,幫著你,護著你。可是,你卻不會知道她心中在想著什麼,說不定此時她也想在死前將你帶走,以免你做大,影響了賈家的發展。」
這話說進黛玉的心里,卻是那樣的痛。看著李紈,黛玉忽然有種想要逃走的感覺,這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可是越是想逃走,她卻越是邁不動自己的腳步。黛玉的腦海中回想起初到賈府時的情景,還有便是自己小時住在賈府中的情景,眼前漸漸地氤氳了水汽。
「黛玉你還不明白嗎?為什麼小時你受盡欺凌,她卻從來是不聞不問,最多便也是無意的提上幾句,卻不做什麼。為什麼你與北靜王之間的關系越近她便對你越是殷勤,直到現在你與北靜王爺定下了婚姻,她才這般對你呵護。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你這樣聰明的人,難道就不能想明白嗎?玉兒,不要讓這樣的親情蒙蔽了你的眼楮。」
是啊,自己從來都會懷疑別人,但是對于賈母她卻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什麼,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自己的爺爺,她一直以為賈母就像自己的爺爺一樣,假裝不關心自己,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罷了。
「大嫂子,你整日就在這屋子里呆著,又怎麼會知道這些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又怎麼會知道老祖宗到底在想什麼?」
黛玉似乎是想做著最後的掙扎,為自己找到一個可以不相信的理由。李紈自然是知道黛玉在想什麼。淡淡的笑著,遞出手來緊緊握住黛玉一雙柔荑。
「有些事情,不是用眼楮來看的,也不是用耳朵來听的,而是用心去知道的。到底是不是這樣,其實你心中早已經有了判斷了,又何必要這樣問我呢?所謂的,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有何必來騙你什麼呢。」
「黛玉知道了,多謝大嫂子提點,但是黛玉也要告訴大嫂子。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黛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其他的人想做什麼便不是黛玉能控制的,黛玉唯一能控制的,便是自己要做什麼,不要做什麼,僅此而已。大嫂子想必今日也累了,黛玉就現行告退了,明日再來看大嫂子。」
李紈從黛玉的眼中看出了從未見過的堅定,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她從來都是這樣,無論是什麼人,亦或是什麼事情都不能阻止她前進的腳步。看著她已經走到了門口,正要打開門。她知道此時黛玉的心已經亂了,明日、後日就是自己的死的那一日想必是不會再來了。
「黛玉,若是能,盡快與北靜王爺成親,越快越好。老太太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敢動你,一是因為你那時已經出閣了,便再也管不了這賈府中的事情了;二來,你是北靜王的嫡王妃她不敢動你,動不了你。因而你要知道,這個身份便是你的保障。」
黛玉停了一停,听完李紈說完這些,便打開門出去了。這個時候,秦可卿和紫鵑迎了上來,黛玉看見她們身後站著的王太醫。黛玉上前對著王太醫福了一福,王太醫見狀連忙屈身虛扶了一把。
「姑娘不必如此多禮,方才紫鵑姑娘都已經與我說了,我一定竭盡全力醫治大女乃女乃的病情。」
「王太醫辛苦了,今日黛玉也累了,就先回去了。紫鵑你在這里等著王太醫,一會兒回來稟報。王太醫黛玉素來听說令二夫人喜歡翡翠,這點子小小心意,就當是黛玉給二夫人的見面禮了。」
說罷,便退下了手上的那只翡翠玉鐲,這玉鐲是宮中的供物平日里很是難得,而二夫人是王太醫平日里最心愛的女人,這里自然是送到了心坎上。王太醫也不推辭,笑嘻嘻的收下了,轉身進了李紈的屋子。黛玉似乎真的是累了,一只手搭在春縴的臂上,也不與秦可卿說了些什麼便離開了。秦可卿也不見怪,只是以為黛玉憂慮著李紈的身子。
凸晶館中,黛玉一進了屋子去,便什麼也不說,只是坐在軟床上,縮著雙腿,將頭埋在手臂間,似乎在想著什麼,一動也不動,也一句話也不說。春縴看著黛玉這樣,很想問什麼,卻又不敢打擾。正躊躇著是不是該上前去,便听見黛玉出聲吩咐。
「春縴,傳令下去,我今日不見客,無論誰來也不見,就說是我累了,想要歇息,不想見人。」
「是,姑娘好生歇息著,我先下去了。」
黛玉抬眼,看著正要出去的春縴又開口說道。
「今晚不必再送晚膳來了,我不餓,什麼也不想吃。」
春縴正想說著什麼,可是看著黛玉這從未有過的樣子,還是掀了簾子出了門去了。屋子里所有的簾子都放了下來,就連床上的紗蔓也被放了下來。整個屋子里忽然暗了下來,黛玉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了床上,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那樣坐著。
夕陽西下,屋子里變得格外的昏暗,黛玉就這樣縮在床的深處,仿佛要與這漸漸落下的夕陽一同落入地平線之下,然後消失不見。這個時候,有一個影子走進了屋中,黛玉感覺到了那人的氣息,但是並沒有從臂膀間揚起面來,而是啞聲道。
「你來了?若是來了便走吧,我今日累了,不想見你。」
那個身影頓了一頓,最終沒有轉身離去,而是繼續走進床沿,輕輕地掀開了簾子,坐到床上,將黛玉攬進自己的懷里。黛玉順從的將頭深埋在北靜王的胸膛上,靜靜的听著北靜王胸口的心跳聲,似乎是想要極力的找到一些真實的東西,來證明自己也是真實的。
「不要騙我,永遠也不要欺騙我。答應我好不好?永遠也不要騙我,不可以,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背叛我,但是唯獨你不可以。」
懷中的黛玉似乎是奔潰了一般,情緒變得極為激動,北靜王的眉微微的皺著,心中一陣疼痛,看著黛玉這脆弱的樣子他便忍不住想要早些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永永遠遠的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為她遮掩人世間任何的風霜雨雪。
「我昨晚已經發過誓了,不是嗎?怎麼了,為什麼心痛,為什麼哭泣?你可知道,你皺眉我會不喜,你心痛我便想帶你心痛,你哭泣便是我的過錯。」
寬大溫暖的手輕覆上黛玉的發,溫柔的摩挲著,想要安慰這一頭受傷徘徊的小獸,北靜王忽然有種喜悅的沖動,她不再當受傷的時候一個人躲起來舌忝舐著傷口了,而是將傷展露在自己的面前,讓他來為她撫平。
「水溶,告訴我,老祖宗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是不是真的喜歡我的母親。而不是為了她自己,為了這個賈家再利用我,利用我與你之間的關系。她是真心將我當做她的外孫女來看待的,而不是一枚有用的棋子。是不是?」
仰起頭,蒼白的面上帶著滾落的露珠的痕跡,北靜王感覺得到她在他的懷里顫抖著。收緊雙臂,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希望自己身上的熱度能夠溫暖懷中的人兒。北靜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原來這世上仍是又能夠傷了她的事情。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彼此之間都知道的帶著虛偽與些許回憶的真情的交易。
「不要再想什麼了,早過些時候你便是我的了,不再屬于這里,他們對你是真是假已經是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麼想。玉兒,無論是真是假,她都是你的老祖宗,你敬重了這麼多年的老祖宗,這些都是抹殺不掉的,也是你逃避不了的。若是不想要了,往後便不再回了了,若是還想要,便記住她的好,你可明白了?」
黛玉含著淚,看著北靜王俊逸的臉,他說出的話讓她醍醐灌頂,瞬間便明白了許多,但是有些事情連北靜王自己都不能明白,因而他選擇的對于他來說是一種不想要了,但是卻是一種逃避,就像對于北靜王太妃的感情。
「今晚,可吃過東西了。」
看著黛玉蒼白的臉色,北靜王的眉皺成一個「川」字,了解黛玉,知道她這個時候這樣必然是沒有用過飯,看著黛玉垂著頭好似一個認錯的小孩,北靜王微笑著,寵溺的用修長的手指輕戳黛玉的腦袋。
「等著,我一會兒便回來。」
話音剛落,黛玉抬頭見已經不見了北靜王的身影,曲腿坐在床上,不一會兒,那個人便端著一個紅木雕花大托盤放在了床邊,托盤之上皆是各色的點心,還有一瓶玫瑰露,黛玉看了一眼北靜王,笑著用手指在自己臉上劃拉著,羞他。
北靜王自然是知道黛玉是什麼意思,這些東西也的確是從大觀園的大廚房偷來的。北靜王見黛玉羞他,便佯裝生氣,自己去過碟子中的小點品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