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自然是認識那一只雪色紅嘴大鸚鵡是當年北靜王送給黛玉的,那個時候她還記得所有的人都是極其喜歡這一只鸚鵡的。黛玉也常常教他念詩,久而久之,只鸚鵡竟然通了靈性。如今正想念著黛玉,這一只鸚鵡竟然就出現了,這讓惜春如何不興奮雀躍。但是,惜春也是一個謹慎的人,雖然在下這些人都是想著黛玉的,卻也誰也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地帶著那鸚鵡閃進了櫳翠庵中一間遺空了的廂房。
那只鸚鵡乖巧的停在惜春的肩上,不適的撲騰幾下翅膀,直到到了廂房之中,那鸚鵡才從口中吐出了一枚戒指。對于這枚戒指,惜春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日下棋,玩笑間,她將這枚琥珀戒指輸給了黛玉。她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雖然不受寵,卻是什麼東西沒見過,原本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惜春自然是也不在乎,只是沒想到黛玉竟然將這東西珍藏到現在,想到這里,惜春不由得濕了眼眶。
「是林姐姐要你來的嗎?」
抽出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惜春將這一枚戒指緊緊納入手心,自此之後,無論是貧窮亦或是富貴,小手的手指上永遠的戴上了這樣一枚琥珀戒指。就當惜春以為那只鸚鵡不過是為了送這個戒指來,替著黛玉告訴自己,她並沒有忘記她的時候。那只鸚鵡竟然突然開口叫著,「赴約,赴約」。
惜春一驚,原是以為有誰在外頭,然而很快又醒轉過來,原是這只鸚鵡在說這話,不由得又是一喜。忍不住出聲夸到。
「林姐姐真是養了一只好鸚鵡。」
「什麼林姐姐,什麼鸚鵡?四妹妹這是在和誰說話呢?難道是林妹妹來了這里?」
寶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惜春心中一驚,那鸚鵡早已經趁著賈寶玉進門的那一刻飛出了屋子去了。賈寶玉只見到一陣白影從自己的眼前飛過。之後定楮一看,之間惜春一人站在黑暗之中。月光之下,印著她有幾分像著黛玉的氣質,讓賈寶玉一時看花了眼。惜春淡笑著看著賈寶玉。
「二哥哥在說什麼?惜春不過是想要一個人呆著,便來了這處無人的廂房。二哥哥莫不是听錯了不曾?」
賈寶玉這才回過神來,想來也是可笑,黛玉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呢?她此時應該在北靜王府才是,不過幸而她早早的離開了,也不必受著這抄家的屈辱。像她這樣心高氣傲的女子又怎能忍受這樣的辱沒呢?然而想到剛剛掠過的那一陣白影,賈寶玉又有些怪異的感覺,總覺得那白影是那樣的熟悉。
「方才的那一陣白影,四妹妹可看清楚了,是個什麼東西?」
「不曾看見有什麼白影,二哥哥想來是看錯了吧!方才二哥哥說什麼林姐姐,想必是二哥哥太過想念林姐姐了。只是現如今二哥哥也快要和雲姐姐成親了,若是往後還這樣,那二哥哥可是該好好想想了。是不是能在娶了雲姐姐了。」
說實話,現在的史湘雲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活潑可人,帶著些豪爽之氣的假小子了,現如今的史湘雲帶著些鳳姐的影子,雖然賈寶玉不是賈璉,但是必然也是不會幸福的。若是兩個人都不能幸福,那麼不若就這樣丟開手去吧。听到了惜春這一番話,賈寶玉果真沉默了,其實這樣的話他並不是沒有想過。
他從來就沒有愛過史湘雲,他的心太小了,只容得下一個人,既然已經給了黛玉,那便再也裝不下別人了。以前他曾經試著接受過史湘雲,但是最終還是失敗了。然而隨著史湘雲的轉變,賈寶玉對她更是又懼又怕,只能躲得遠遠地,在櫳翠庵這尺寸之地之中尋找屬于自己的安寧。
對于賈母的期盼,賈寶玉只能永遠的辜負了,他不想要繼承這個家,也不想要進入官場,與那些人去打交道。與他們同流合污,只能逃避著一切,也許他沒有黛玉的勇敢,敢于去爭取,甚至沒有探春的堅決,堅決的放下一切的一切。什麼也不要了,這樣的事情他做不到,他的心太軟了,他有太多的顧慮了。僅僅是因為這樣他就不能丟下這里的一切。
「這件事情我知道,只是苦于不知該如何開口罷了。」
賈寶玉看著窗外的月色皎皎,清冷的光輝籠罩著破落的賈府,他知道的為了填補空缺,這府中的貴重東西差不多已經被賣光了。而今個兒這樣一抄家,除了賈母出還有些梯己,其余的便也只剩下這麼一個空盒子了。他實在是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為了這麼個骨架子還要這樣整個你死我活。
「那襲人呢?夫人已經提著你納了她為姨娘了。這事情很早之前不就是這樣了,只不過是那個時候誰都不說,而這個時候她已經是名正言順的花姨娘了。對于襲人,你又該怎麼辦?我听說這幾日你都是睡在林姐姐以前睡過的春暖閣,這又是為了什麼,想來小妹不說,二哥哥也是知道的。這世上有些事情只不過是世人自己的見解罷了。又何必為了那些別人的見解苦了自己呢?自古就有女人為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守節。為什麼男人就不能為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守節呢?」
惜春自然是看出了賈寶玉的動搖,今個兒收到了黛玉的東西,原本有些話她是不想對著賈寶玉說的,畢竟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讓人听了去了,恐怕事情就不止這麼簡單了。但是若是今個兒不說,惜春總覺得憋悶得慌,因為在這無人之際對著賈寶玉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賈寶玉听了惜春這一番話,原本以為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理解他了,為了自己的這點念頭,他將于史湘雲之間的婚事一拖再拖,卻沒有想到原來他的四妹妹卻是和他想的一樣。得到了惜春的認同,賈寶玉不再孤單了,只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自己似乎又有了一個伴兒。
「只要是時辰到了,我必然會去做這些事情的,多謝四妹妹提點了。」
「自然二哥哥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那麼惜春說的這些就已經不重要了。夜深了,惜春便先回去睡了。」
說罷,惜春便出了屋子,也沒有與妙玉等人說一聲,便離開了。妙玉自然也不在乎,這櫳翠庵中,只要是她喜歡的人,任是她如何在這里橫行,妙玉也不說什麼。若是妙玉不喜歡的人,即使她是恭恭敬敬的上門來,妙玉也絕不會給一個好臉色看。
惜春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下棋輸給了黛玉,探春便攛掇著黛玉在惜春身上挑一件飾物去,黛玉只挑了這最不值錢的戒指。還開玩笑說著若是想要回去便在月圓之夜來陪著自己下棋,什麼時候下贏了,便什麼時候能拿回去。惜春知道,每當月圓之夜,賈府之中所有的人都能與家人團聚在一起,而唯有黛玉一個人兀然一身,她只是想要一個人能陪著她。
想到這里,惜春的嘴角便揚起了一抹笑意,原本這個時候她都是能會寧國府去的,但是她不喜歡那個地方,父親對著自己從不關心。又是繼配,怎麼可能對于嫡妻的女兒有半分的別樣之心。因而惜春並不喜歡回到那里去。這樣,從此後的月圓之夜,她們便都有人陪著了。
明天便是月圓之夜了吧,此時的她已經有著北靜王爺的陪伴,卻還想著要來陪著她這個孤寂冷清的人。想到這里惜春心中不由得一熱,雖然她是個清淡冷漠之人,但是只要是人便是有感情的。
第二日一大早,賈母命人惜春送來了許多綾羅綢緞,和一些個金銀器物,雖然這些東西對于以往的賈家來說,不過都是些泛泛之物,但是此間已經算得上是最好的東西了,看來賈母對著自己還是用了心思的。惜春看著桌上的這些的東西,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看來此次,老祖宗是下了血本了。想到這里,惜春又不由得笑了笑,這一次老祖宗必定是要失望了。
然而入畫看見這些東西卻很是開心,左挑右撿的替著惜春物色著好看的衣服。而這個時候史湘雲受了賈母之托,給惜春送了燕窩過來。看見這滿滿兩桌子的東西,眼眸動了動,帶著些艷羨,又有些嫉妒。
「四妹妹,這是老太太特意命人給你做的血燕,補血養顏是最好的了,快些吃著吧。」
惜春自然是看出了史湘雲眼中的嫉妒之情,卻依舊不動聲色的坐在那里。史湘雲也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自然是不會對著自己做些什麼齷齪的事情。只不過是單純的嫉妒罷了。
「雲姐姐辛苦了,放下吧。只是我方吃了早膳,現在還吃不下,就放著吧。」
惜春並沒有便現出過度的熱情,也沒有顯現出過分的冷淡,只是與平常一般,淡淡的對著史湘雲道謝。史湘雲原來想坐一會兒與惜春多說些體己的話,但是惜春不冷不熱的樣子,實在是讓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得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