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侯聞得胡盧之名,立知是人族聖父,黃帝軒轅之師,委實難以置信,驚疑不定,說道︰「聖父德行事跡廣有流傳,我亦耳熟能詳,只是葫蘆先賢不現于人間多年,想來早入大羅天境,早成無大道,我不過一介碌碌凡人,如何能得見仙顏,侍奉于身前?」伊尹即明理,笑道︰「我師不過參悟天道片刻,不想人間已有四百余年,如今洪荒亂像初現,我師與火雲洞歷代人皇皆有淵源,豈會坐視不理?你亦是有大機緣之人,只須心誠,我師自會助你。」商侯再三稱謝,遂請明理代為引薦。
明理辭別商侯,回歸五夷,見過胡盧,說道︰「老師安好。弟子游歷洪荒四百余年,今日返回實有一件大事說與老師,卻是商湯已經現世,據弟子推算,湯當是身負天命之人。弟子已按老師之意受其盛情,不知老師何日出山?」胡盧說道︰「晚行不若早行。」遂將倉頡、柏鑒喚至身前,說道︰「商湯已經現世,你我師徒當早做準備。」倉頡、柏鑒答道︰「山中早已安排妥當,只待老師招喚。」
胡盧遂與明理來見商侯,不意才至商境,便見萬民祈禱,略一探問,才知商侯舉動。明理說道︰「老師,既然商侯如此誠心實意,擺下諾大陣狀,老師亦不可草率相見,尚須順應民意,降靈顯聖。」胡盧長嘆一聲,亦知明理之言不假,心中卻苦笑起來,尋思︰「當年軒轅興師動眾迎我,事後雖知在很大程度是一場誤會,卻也叫我心中歡喜。待到大禹為我立祠設廟,雖覺不妥,但還可以理解,畢竟是莫大的榮耀。時至今日,我卻成了‘牛鬼蛇神’,便是有功于前,于今世之民又有何功何德?」
這卻是商侯听了明理之言,自思良久,心下難決,遂請群臣來議,說道︰「全賴諸公不辭勞苦,悉心相助,方使商國承平,民生安康。」群臣齊道︰「此皆王侯之德。」商侯又道︰「巫軼走訪三年,請來賢士伊尹;本侯與伊尹相會,不意伊尹原是我族聖父葫蘆仙長之徒。伊尹仙長言道︰只要本侯心誠,聖父會親自來助。本侯卻不知如何方顯心誠。」
時有大夫壽常說道︰「葫蘆仙長即為我人族聖父,須行祭禮大典;聖父祠廟雖有專人照看,終是略顯陳舊,不如修繕一番,或者另建新祠。」又有中大夫巫軼說道︰「聖父功績德行洪荒無雙,不必我等細述,天下人盡已知之。若行祭禮,不論何樣規格,均在情理,唯須自修德行,誠肯發自肺腑,其它便有不足,以聖父仁德,亦不會怪罪。」又有下大夫旬範說道︰「此為舉國大事,當告于全民,使民眾自發食齋沐浴,以萬民之心感天動地,聖父聞王侯可輔,自會現身。」
商侯從群臣之言,告民修祠;那民眾見了,歡悅齊言︰「大王恩德如天,莫可圖報。我等日出而嬉游,日入而歸宿,坐享承平之福,此皆大王之所賜。何況大王欲修聖父祠廟,此皆我輩子孫應盡之責。」國中民眾均知胡盧功績德行,又敬商侯仁慈,情願運土伐木,出力修祠,誠心參拜。壽常見民心如此,向商侯進奏︰「賴大王仁德,軍民有此義舉,亦須傳旨散些銀兩供眾民領訖。」商侯說道︰「理當如此。」
不過旬月,管工官來報︰「聖父祠廟已經修繕擴建完畢!」商侯大喜,遂擇了吉日,同文武官員,治下民眾,一起參拜,舉行祭禮。此間種種,早落入胡盧師徒二人眼中;赤尻馬猴說道︰「老師,要不要施個法術讓那神像顯聖?」胡盧頗為意動,但又想︰「此行名為助商湯,實則是早有謀劃,可謂居心不良。日後主持伐巫之事,又須和商湯日夜相處,若是此時用了法術湊趣,固然可以將我的身份拔高,卻也使自己‘月兌離’了人的範疇,無形中多了一重隔膜。」于是說道︰「人族誠心尊敬為師,為師自然要對得起人族,實在不必搞這些虛事來應景。」赤尻馬猴受教,大生佩服之意,說道︰「老師淡泊名利,待人至誠,卻是弟子著相了。」
待天色漸晚,臣民散盡,商侯獨留于祠廟,誠心告祭;胡盧師徒二人這才現身相見。商侯大喜,急忙行人子叩拜之禮,說道︰「還請聖父傳弟子治國之道,輔君之術。」胡盧叫商侯起身,說道︰「術業有專攻,若單論治國之道,你強于貧道甚多,貧道只有些淺見供你參考。如今所謂仁政,常常是因人成事,人在則政在,人去則政改,不過一世之治。以貧道之見,不如開啟民智,允民眾自辨是非,自明事理。是非即辨,便不易受惑于人,無端生事,國家乃安;事即即明,則行事不孛,半力而全功,國家乃富。若此,民意即天下大勢,順之國家自安自強。若非,民意未必是天下大勢,一旦受惑于人,便順之亦有害于國家。」
商侯聞言受教,尋思︰「他人言政,只道仁德,為一世之治;有舍本逐末之嫌。聖父言政,使民眾自辨事非,自明事理,實乃萬世大治之基。」嘆道︰「听聞聖父之言,方悟至理,方知過去的二十多年,盡屬發昏。」胡盧笑道︰「商侯此言卻是嚴重了,世事向來是知易而行難,貧道不過隨口一說,真要貧道去做,卻不知頭緒了。憑心而論,商侯做的已經相當不錯了,只觀民心所向,便知一二,不過商侯之民雖富,兵將卻太過瀛弱。若是商侯有意,貧道的兩個弟子倉頡和柏鑒,前者強于政事,後者強于兵事,貧道可使此二人來投,助商侯治國理事。」商侯聞言,只覺倉頡、柏鑒二人極為耳熟,問道︰「可是黃帝軒轅舊臣?」
胡盧笑道︰「正是此二人!有他二人相助,商侯即可安枕無憂,內事不決問倉頡,外事不決問柏鑒。」商侯大喜,面色一片潮紅,急切道︰「我聞兩位先賢之名久矣,恨不能日夜侍奉,朝夕請教,豈有不應之理!?」胡盧亦有時空錯亂之感,畢竟倉頡、柏鑒二人對于商侯來說屬于傳說中的人物,如此表現,倒也在情理之中,遂笑道︰「既然如此,貧道便叫明理傳訊。」
商侯卻也是個人物,沒有興奮過頭,還記得自己費這許多周章的本來目的,遂又跪求道︰「天乙得聖父襄助,感激不盡;然天下之民非商一國之民,如今夏王新立,拒忠臣直諫而听小人讒言,不用仁政而輕起征伐。還望聖父能憐民生疾苦,往夏都勸君王,使君王遠離小人而近良臣,修德行而少兵災。救萬民于水火,挽大夏于將倒。」
胡盧被商侯誠言所動,心中苦笑,尋思︰「你卻不知夏朝命運早定,不過盡信不如無,想那準提道人分明是個大大好人,後世卻傳得如是不堪,早聞夏桀暴虐,但未必無可救要。若能和平解決,終是好過擅起刀兵。」遂道︰「貧商侯之意亦是貧道之意,正要往夏都一行,不過貧道久不在人間走動,未必能取信于夏王,是以還須商侯引薦。」
商侯大喜,次日將國事安排妥當,遂與胡盧同往夏都;路途之,商侯早將履癸事跡一一轉述。除那朝堂之,履癸與群臣爭言斗氣諸事;又有履癸從弄臣苟肥之言,將夏都從西河遷至夏城,又使于辛等役民,造三宮、九院、樓台、殿閣,務必全美巨麗。又使武能言等選士民家女子有美色伶俐的,充滿宮院,教演歌舞。又使侯知性選民間壯丁習戰斗,遂造車息馬,練甲制器,以圖征伐諸侯。
胡盧兩世為人,本能對傳說中的「腐乳」有些反感,整日盡說空話,張口仁義無雙,閉口以德服人,各個男盜女娼,不知國事艱辛,一副謙謙君子,好像別個全沒好人。正是懷了這種心思,尚不覺履癸如何昏潰,尋思︰「履癸欲布武天下,討伐不朝之臣,本身並無不妥之處。那些大臣們雖是好意,勸諫方式卻有些不妥,只道自己是忠臣,一意直諫,卻不想新君初立,威嚴未顯,正是立威之時。豈可隨意置疑?此等事,換作是誰,面子也過不去,辯幾句也是常理,畢竟履癸並未殺人。」
「至于說遷都之事,倒也未必全是壞處,沒有好處。畢意西河偏僻,地面不廣,城池不高,實在不是一國之都的好去處。反那禹王始都,安邑之夏城,北有稷山,東有絳山,西有五老山,南有晉河、鳴條崗,基地高陽,其城險峻。舊城又寬廣久廢,修繕之後,正合國都氣度。至于說造宮殿樓台,集美人歌姬,實是人之常情,歷代君王誰也不能免俗,只在于有無節制。照目前看來,履癸還未到了甚不可救要的地步,畢竟還記得整訓軍馬,練甲制器。」
二人才至夏城,正逢履登整訓軍馬初見成效;諸侯知曉,又素懼履癸之勇,終于有乖覺得來朝。卻是東方諸侯之長,原為豕韋氏峙賀,早在孔甲之世,已霸諸侯,自專征伐;如今峙賀已卒,其子孔賓新立,有大臣元長戎教孔賓先修臣禮來朝,以觀王國虛實動靜。但不論如何,總是開了一個好頭兒。胡盧尋思︰「以此觀之,履癸倒也非一無是處。」
卻說商侯天乙來見履癸;履癸正高興間,笑道︰「汝父生前,謂朕乃亡國之君;如今汝父早亡,朕卻布武初成,近日有東方諸侯之長來朝,你有何話說?」商侯從容說道︰「家父雖不贊同君王施政,但也嘗與臣下說起君勇力,臣下心中亦對君王之勇欽佩至極。」履癸聞言大喜,笑道︰「此中肯之言,倒叫朕懷念起主癸生前好處,不勝唏吁!卻不知愛卿此來,除了進貢納朝,還有何事?」商侯答道︰「家父臨終時不忘國事,自謂才疏德淺,不能輔佐于君,遂囑臣下尋訪聖賢。幸得天佑,竟被臣下尋到我族聖父,黃帝軒轅之師葫蘆仙長,特來引薦給君,以為臂助。」
履癸亦知胡盧之大名,亦曉胡盧之善事,當下大喜,尋思︰「吾祖禹王,得葫蘆道人之助,乃立不世之功,成就人皇正果,之後歷代先皇雖兢兢業業,終未再有一人以治國功績,成就人皇道果。如今葫蘆道人現世助我,莫不是說我亦有禹王一般的德行,亦可成就禹王一般的功績?」說道︰「快快有請!不,理當朕去親迎。」商侯聞見,心思立刻熾熱起來,暗道︰「以君此時態度和葫蘆仙長的德行學識,合該吾朝中道大興。」
卻說履癸來迎胡盧,禮數倍至,神態愈恭;倒叫胡盧詫異,尋思︰「這還是歷史的那個亡國之君麼?即能敬我,亦能敬人,想是世人以訛傳訛,竟將一位可能成為‘中興之主’的人君,傳得如此不堪。然而……夏朝怎麼會亡呢?」閑話間,胡盧已被履癸迎入庭堂,奉在坐;履癸說道︰「早聞先師德行功績,不知先師有何教我?」
觀履癸形貌神態,又結合過往事跡,胡盧心知此人不喜听修德行施仁政之類的空話,笑道︰「還請君王言己志,貧道才好進言出謀。」或者是心理作怪,又或者是履癸早想與人傾斥,心情過于激動,竟站起身來,大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如今國事崩壞,諸侯不朝,朕即為帝皇,自當奮先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九夷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胡盧撫掌笑道︰「果大志也!不過凡事須一步步來,如今天下諸侯不朝,君欲滅之,恐一人之力不能遍,必借于人,此為縱橫之道。若我先施,則失王朝之統,容易受人以柄。幸聞東侯孔賓來朝,君王厚待之,而後來者必眾。來者即眾,然後率來者伐不來者,無有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