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偏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狹長的身影落在階前,北帝走出房來。
「外公,原師伯的傷怎麼樣了?」
雲紫洛上前問。
「洛兒,進來說。丫」
北帝臉色陰沉,眸底深處的怒意久久未散。
梨木青紗的床榻上,圓空大師臥在一個銀色勾花的大抱枕上,臉上的蒼白比剛才要褪了許多,夜明珠的照耀下,略顯血色,兩瓣厚唇卻枯裂開來,深深淺淺。
北帝沉聲開口︰「是玄靈島的人。」
圓空大師雙目無光,點了點頭媲。
雲紫洛的心倏然一沉。
玄靈島?玄靈之花的產地?
院子里,輕盈的腳步聲踩在地面,發出低弱的聲音,四周,隱著大量武藝高強的御林軍。
良久,房內響起北帝冰冷無情的聲音︰「花折扇的人來了。」
圓空大師渾沌的目光移到了雲紫洛的臉上︰「半個月前,洛兒的身份從東林散了出去,他們得了消息日夜兼程趕了來,在你們從東林出發時,必已上了路。」
「哼,來得倒好。」北帝臉色一陰,咬緊牙關,迫出一句,「朕正等著他們,就算他們不滾出海島,這次,朕也必率領十萬大軍,踏平他們的島嶼!」
見雲紫洛一臉茫然,圓空大師提醒道︰「師父,也該把真相告訴洛兒了。」
北帝轉頭,深深凝視著雲紫洛,道︰「洛兒,罷了,說了只怕你傷心,可你終該知道。你爹當年背叛你娘,是因為一個叫花折扇的女人,她便是玄靈大島主花耀的女兒,你爹與她有婚約在身,卻瞞了……你娘。」
雲紫洛眉頭一皺,想起攝政王也曾瞞過自己,小心翼翼地開口︰「爹爹不願接受這場婚姻,但帶娘離開時,怕說了,娘會反悔?」
「放、屁!」北帝暴出一句粗話。
圓空大師也激動得兩頰泛起紅潮,竟搶過北帝的話頭,急促地道︰「謝無心要是真對清清好,何以在清清離開三個月後,我們都收到了他要和花折扇成婚的帖子?」
「那後來呢?他跟花折扇成親了?」
雲紫洛也不由怒了。
圓空大師猛咳了起來。
「你歇著吧。」北帝伸掌撫了下他的後背,在他穴上輕輕掐捏了兩下。
「原師伯是不是愛慕我娘親呀?」雲紫洛冷不丁這麼問了一句。
圓空大師臉色一怔,瞬間通紅。
「他而今是個出家人,你別這麼揶諭他。」北帝微微一笑,繼而轉開話題,「謝無心的這場婚事自然是沒有辦成的,那次清清離開梨花島,朕還派人去找尋她,她不肯回來,留在了琉璃閣,朕想她過段日子必會想通再回冰城。後來,她寫信給我,說謝無心向她認了錯,兩人已經和好,問族中叔伯有沒有原諒她,若是原諒了的話,她便帶謝無心回來,然後成婚。」
北帝輕輕一嘆,道︰「朕都原諒了,他們還有什麼不肯原諒的,只是,那封回信寄出去後再無回音,那段時間,清清與謝無心並不在梨花島上,三個月後,謝無心獨身回了梨花島,清清便再無了音訊。」
「娘就在那時,被玄靈島的人追殺,遇到了我爹。」
雲紫洛的杏眸中露出一抹了然。
「嗯,不知道事情原因如何,但你娘的死必是花折扇促成的,她體內的毒只有玄靈島才有,而這事,跟你爹也月兌不了干系!」
北帝的眸光霎時充滿了狂風暴雨般的狠厲。
「這些年朕一直派人調查你娘去前那段空白,包括發生了什麼事,都一直無果,謝無心也消失在梨花島上,朕想掃平梨花島和玄靈島,但海浪危險,風波四起,冰城人也十分懼海,花耀又控制了整個海域,朕縱有十萬大軍,也毫無用武之力!」
「此仇不可不報。」雲紫洛緩緩吐出。
「必報!」北帝的聲音十分森冷,「朕隱遁這麼多年,便一直在冰城操控海軍,不戰則已,一戰必勝,玄靈島的海軍配備十分強大,朕不敢掉以輕心。」
「嗯,外公,您說得對,縱是他再強大,我們破釜沉舟,臥薪嘗膽,成功指日可待,勾踐三千越甲便吞吳,何況是十萬大軍!」
雲紫洛自信一笑,那雙剪水杏眸間,放射出三千光華,炫出的光芒猶勝明珠。
北帝與圓空大師的臉上都現出了一抹震驚,一抹激動,一抹驚喜。
「洛兒,勾踐是誰?」
半晌,北帝疑惑地問。
雲紫洛便將勾踐滅吳的典故說了一遍,北帝與圓空大師頻頻點頭,若有所思。
第二日,北帝整兵待發,圓空大師只受了外傷,自己本就深通醫學,早無大礙,隨著北帝一起回冰城。
同時間,一條震驚祁夏的消息連夜傳開。
冰城的冰洛公主,在雲府落拓十七年中,受盡繼母虐待,北帝認外孫女後,發飆之下,處雲夫人死刑,冰洛公主與雲家一刀兩斷,隨北帝回冰城。
南門處,送別的隊伍綿延至皇都深處,多數,只為來一睹冰城那位傳說中的君王的真容,還有那位,冰洛公主。
听說,她的才華壓過了有「第一才女」之稱的雲輕屏。
听說,她的容顏讓雲輕屏見而形慚,堪稱三國第一美人,花解語,玉生香。
听說,四王爺為當初的拒婚悔不當初。
只可惜,一直到出城,帝輦都沒有稍停,只在出南門時,珠簾被風蕩開,人們看到了一角女子的紗衣。
攝政王高騎馬上,看著隊伍遠去,楚寒霖、姚玲玲等默默站在路旁送行。
二樓茶社的某間小閣,一雙素手掩上了窗欞。
女子回過了頭,端起茶盅輕抿了一口茶水,緩緩道︰「果然被赫連懿說中了,真要去他的攝政王府。」
半個月後,楚子淵派的媒婆便到了,應雲紫洛的要求,展興也自東林趕了回來,原因是桃兒的身子經不起顛簸了。
桃兒大婚,卻是從攝政王府出發的,花紅無數,樂聲震耳,賓客絡繹不絕。
向來冷清的攝政王府何曾有過這般的熱鬧?
一大早,整個府第的奴才便起來忙和,歡聲笑語,幾年沒有這麼暢快地笑過。
以致于外人都不相信只是個下人出嫁,倒以為攝政王是在嫁妹妹,整個元京的皇親貴族,重臣名嬡哪個沒來?
相比之下,八王府竟好似冷清了般。
喜鑼密鼓中,戴著一張普通女子容顏面具的雲紫洛將哭泣的桃兒送上了花轎,送去八王府……展興請了假留在元京,一面照顧桃兒,一邊幫楚子淵轄管祁夏的事。
雲紫洛,則趕赴冰城,攝政王不放心她,與她同行。
留鎮攝政王府的便是肖桐了。
大廳內,肖桐看著兩人輕裝待發,鳳眸深處劃過一絲艷羨與忌妒,抱怨道︰「你們倒好,就這樣拋下我,太不厚道了!還有赫連,你府里一個像樣的女人影兒都沒見到。」
攝政王面無表情道︰「你若是覺得無聊,可以把你的五位夫人接過來陪住。」
肖桐當即斂了笑,不安地瞄了眼雲紫洛,雲紫洛只是淡淡地笑,他的臉頰莫名地一燥,站起身來,聲音也涼了兩分︰「要去就趁早去,免得耽了路上時辰。」
言畢一掀大紅色的衣袍進了里殿不再出來。
攝政王與雲紫洛一起出門乘馬車,未及簾子合攏,攝政王便一手攬過女子的腰,將她帶進了懷中。
「懿——」雲紫洛抓住他胸前的衣衫,冷不防溫熱的唇朝自己覆來,一絲酥麻流連在臉上、頸上、手上等。
「好洛兒,你終于完完全全是我一個人的了,再沒人同我搶了。」
攝政王的聲音透著一絲滿足。
「早就是你的了。」雲紫洛嗔著他。
「可是去了冰城,我們還是不能這般親熱。」想到這個問題,攝政王皺了下眉頭,「還是早點把你娶回家,那個時候,你真正是我一個人的了,我愛怎麼親就怎麼親……」
深深淺淺的吻一路而下。
到了南門處,人聲逐漸喧鬧了起來,雲紫洛伸出小指將簾幕挑開,卻見一群人圍著牆上某處指指點點。
攝政王眼尖,輕蹙起眉︰「是一紙黃榜,想必是太後剛令人貼上來的。」
「我們去看看寫得什麼。」雲紫洛提議。
「讓鬼形去,他腿快。」攝政王朝著車窗喚了一聲。
(謝謝親們對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