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亦燻樓下的時候,心里還是惴惴不安的,有緊張更多的是彷徨,是對未來的不堅定。走進亦燻大樓「您好,請問沈總在嗎?」
「稍等,您好,請您上十五樓,這邊請。」
「謝謝」站在他的辦公室外,猶豫了好久,手抬起放下好多次,始終沒有勇氣敲下去。
「夏助理?還真是你呀?怎麼不進去?」陳經理看到她挺意外的,以為是和天一的合作的事,便也沒太放心上。
子燻微笑了下,只能敲了敲門。
「請進」久違了的聲音,突然覺得不那麼害怕了。
「亦然」站在他辦公桌前面,看著他認真的埋頭工作,覺得有些壓抑,不知道該怎麼說。
沈亦然震住了,三年了,亦然,還是那樣的聲音,軟軟的,糯糯的,總是有些委屈的味道,當初自己就被這聲「亦然」吃的死死的,即使是過去的三年,也不得安生。
「亦然」沒有反應,她又緊張的低低的喊了一聲。
「夏助理,有事嗎?」整了整心情,沈亦然平靜的問道。天知道他現在有多緊張。
「亦然,你,你還要我嗎?」聲音低低的,有點乞求的意味,手緊緊的拽著衣擺。
沈亦然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了,思緒百轉千回,震得他不知所措,這句話,他盼了三年,每次午夜夢回,總想著他的小薰回來了,又跟他撒嬌了,要他收留她。可現在,真的听到了這句話,他猶豫了,他不敢立馬做出反應,因為他怕,怕是幻听,是自己想念太久,自己為自己編造的謊言,天知道,這三年他對自己撒謊已經撒得爐火純青了。手指緊緊的握成拳,試圖感受痛楚,以證明他听到的,是真的,而非幻听。
等了好久,都沒有回應,子燻連抬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天知道,在等待答案的這段時間里,每一秒鐘都被無限放大了,每一秒鐘都被放大成一光年的距離,讓她苦苦感受等待的滋味,煎熬而又帶有些許的期待。可是,他始終沒有回應,手指拽著衣擺都已然拽皺了「對不起,再見。」說完落荒而逃。不是沒想過是這樣的結局,換句話說,是自己早已料到是這樣的結局,但是,人都太喜歡為自己編造一個美麗的夢境,然後死死的把自己關在里面,用假想的幸福溺斃自己。她亦如是,于是,當這個夢境抵不住時間,慢慢破裂了,她看到的,是被放大了的事實,更為殘酷,更為無情。
小跑到亦燻樓下,身邊好像有很多人在講話,在看她,好像還有喊她的,可她听不見,她什麼也听不見,也不想听見,打開出租車門,花了她好長時間,手不停的抖,模了好久,才模到把手,拽來拽去,不知道往那個方向才可以打開這扇門,最後,還是司機師傅幫的忙。眼淚流的洶涌,自己卻突然覺得好笑,扯了扯嘴角,的確,微笑,是眼淚決堤的前戲。就如同預備動作一樣,要將一個球仍的更遠,就要先蓄力。所以,笑的越是燦爛,眼淚決堤得越是洶涌,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看著窗外的風景,都蒙上了一層悲傷的色彩,灰灰的,暗暗的,還帶有水痕,很模糊,想努力看清都不能夠。
司機師傅提醒了,才知道自己到了,行尸走肉般的,到了三樓,沿著門,蹲坐在地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連開門都忘了。傻傻的盯著地面看,是大理石的,也許是花崗岩,上面布滿了紋路,錯綜復雜,雜亂無章,猶如自己的思緒。
天慢慢的黑了,再也看不見那些暗灰色的紋路了,只能撐著牆壁爬起來,腳早已麻痹,用不上力,如果自己的心也能如此,那就好了。扭開門進了屋,沒有開燈,模著牆到了床邊,慢慢的躲到了被子里,放聲大哭。這樣子,沒有人看到,不會有人發現她,以後的以後,都由她自己來心疼自己。
「你連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你還指望誰來心疼你?!」那時候,醫生很嚴厲,但她知道,醫生是為她好,過去三年,她身體的問題很多,沒有人知道,只有自己默默忍受,那時候,覺得天地都坍塌了,而如今,只有裹著這厚厚的棉被,才能掩飾自己的受傷。
哭到了半夜,連力氣都沒了,眼楮澀的睜不開,心壓抑著,覺得透不過氣,模到冰箱,打開門,冷氣迎面而來,冰箱里東西不多,只有兩片干面包,三四個雞蛋。抓起來,硬往自己嘴巴里塞,然後嘗到了生雞蛋的味道,摻合了眼淚的味道,咸咸的,帶有很濃重的腥味,沖進廁所,吐到最後,只會干嘔,連酸水都吐不出來了,靠著浴缸,愣愣的看著鏡子,里面的女孩早已不復當年的干淨清純,憔悴的臉龐,雜亂的頭發,無神的雙眸,以及,斑駁的臉龐。
在浴室整整坐了一晚上,畢竟是入秋了,早上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黑,硬生生地摔在浴室的地板上,冷冷的疼痛。模著牆壁爬起來,去到臥室將自己原先帶來的行李又全部打包了一遍。打了個電話給經理,算是辭職。不知為何,經理也沒多問,說什麼有空回來坐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她默默的想著。
拖著疲憊的身體,以及不多的行李,來到了H市的車站,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臉上,都帶有不同的表情,或興奮,或期待,或焦急,或煩躁,就如同那一樹楓葉,在最後凋零的時候,翩然墜地,帶著不同的弧線,不同的色彩︰熟褐,赭石,暗紅,土黃,甚至是紅中帶著點黃,黃中也許還夾雜著些許的綠色,而她,是那一片,還在枝頭卻已徹底枯萎了的楓葉,也許,也有獨屬自己的弧線,但當墜地的時候,可能早已殘缺不堪。就如同現在,每個人都帶有某種心情某種目的前進,她的,是迷茫和無助。是的,迷茫,看著屏幕上滾動的站點,時間,票價,里程。覺得自己,就如同陷入了迷霧的刺蝟,想保護自己,可四周一片虛無,即使不經意掉落的一片葉子,也讓自己膽戰心驚。穿過了草叢,淌過了河流,卻終究找不到出路。一抬頭,滿天星辰,唯獨沒有使慣陰晴圓缺的月亮,也許,它也和自己一樣,悲傷的找不到照亮地球的出路。
最後,去了某個古鎮,那兒,她去過幾次,卻都是和他去的,說穿了,還是死不了心。這兒,有著悠然的搖櫓聲,淺淺地隱入水中,帶出一圈一圈漣漪,最後慢慢擴大,散開,如同過去的每一段回憶,淡淡的,卻揪的自己喘不過氣。最後的最後,離不開水源的魚,發現丟失了那條願意與自己相濡以沫的魚兒,不得不返回原地,尋求生命的供求,可那條魚兒已不再,唯獨留下一個淺淺的坑,帶有些許他的氣息,于是,她想,就這樣,躲在這個坑里等待,生存抑或死亡,都取決于那條回到山泉里的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