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就這樣下山了,真的沒關系麼?」青衣小廝緊隨著一襲白衣,不由擔憂道。
「我知你是在擔心蒼崖師父,但是這大可不必。」白衣少年未曾回頭,只是輕描淡寫地答道。
「為什麼?」青衣小廝不解。
「你以為師父還沒發現麼?」少年這才回頭說明。
青衣小廝不禁大驚︰「什麼?那他??????」他的腦海里登時浮現起當初公子因試圖下山而被蒼崖師父重罰的情景。
「長風,也許師父覺得歷練已夠,遂默許了我這次的行為。說不準他此刻正在哪個山頭望著我們呢。」少年繼續解釋,無所謂地說著,並望了望某一處山頂。
想起師父嚴肅的臉龐,被喚作長風的青衣小廝似已感到蒼崖的眼神,霎時間不寒而栗。苦笑道︰公子,這樣的事也就只有您能做出來了。再回首時,卻見公子在喃喃自語︰「此去經年,師父,後會有期。寒墨必不會讓您失望。還有雲塵姑姑,等我回這片淨土。」
長風望著寒墨的身影,這才注意到公子已經漸漸成長。寒墨本是眉目清秀的模樣,沉思之下,又為他的清秀增了幾分決斷的氣質。一襲白衣的公子,終于就要出得山去。
「蒼崖,你當真就這樣讓他下山?」果然,凝鋒山頭,一中年美婦身著雲衫,氣質高潔,輕聲問向身側凜然的黑衣中年人。
「雲塵,你應當放心。寒墨這孩子已經長大,且新帝登基,當今天下業已換了乾坤,寒墨此時出山正是應了天時人和。澹台之崛起,就靠他了。」蒼崖不曾回頭,雙眼無焦距地看著雲海深處。
雲霧繚繞在群山之中,雲塵看著身旁的蒼崖,眼神迷離。十二年的隱忍,這位年逾四十的管事已變成了如今嚴厲寡語的蒼崖師父。雲塵兀地生出感慨,恍若自語︰「十二年了,寒墨那個孩子心里一定很苦。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
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如一場永遠難以醒來的噩夢,一度刺激著孩子的靈魂。蒼崖雲塵一直記得那時年僅七歲的寒墨,總是被噩夢驚擾,整夜整夜地冒冷汗,卻強自對著趕來的他們微笑︰「師父,姑姑,我沒事,真的,我沒事。」他們都清楚,那是一個鮮血淋灕的夜晚。血!血!鮮血浸泡的晚上啊,澹台家上上下下多少條人命全被殺光了!一把火,蕩盡了昔日何等榮耀的將軍府!
那日,所謂的皇上下旨嚴辦澹台將軍府。面對輕蔑看著他們的馮公公,澹台將軍喝止了府中之人的哭泣,牽著小寒墨的手回到書房,交代蒼崖雲塵︰「蒼崖雲塵,澹台府必定不保,父親的基業竟葬送在了我的手上!我不甘!我真的不甘!如今,我唯一的希望便是這個孩子了,我會盡一切代價保全他性命。至于以後,我便把他托付給你們,你二人乃是我的心月復,未來務必復興澹台府,慎勿負我!」說著竟俯身就要下跪,蒼崖雲塵忙攔住他,含淚受命。澹台將軍微笑著囑托時年七歲的小寒墨︰「寒墨,我的好孩子,你要好好活,父親會為你而驕傲。」那時的寒墨看向父親時,只記得父親臉上掛著十分奇異的微笑。
然而變故來得那樣快,吏部尚書楚天麟率心月復于暮色時分突襲澹台府,見人便殺,澹台府霎時間變成一片血海。澹台將軍只來得及送寒墨他們上馬,為他們斷後。寒墨永遠記得那天的父親,如戰神附體,與略通武藝的母親死死攔住追趕他們的敵人。寒墨坐在蒼崖的馬上,回頭看時,爹娘的身影已越來越小,可是後來他仍舊看見楚天麟一箭洞穿了早已筋疲力盡的父母。「待我歸時,定復此仇!」年幼的寒墨繼承了將軍府的堅強,不曾流淚,卻暗自立誓。
遭逢此劫的澹台將軍府,卻是因為當時在位的景帝為奸人所惑。外界傳言︰貴妃澹台雲羅為使其所出的二皇子順利登上太子之位,不惜聯合澹台將軍府以巫蠱之術謀害大皇子。歷朝歷代,巫蠱素來為皇家之大忌,流毒無窮。加之吏部尚書楚天麟在旁煽風點火,皇上盛怒之下,不審不查,登時下旨嚴辦澹台將軍府。然而殘陽落幕之際,澹台老將軍澹台嘯天昔日的兵士們集結動身前往京師伸冤,卻被楚天麟率兵以欲圖謀反之名血洗澹台府,兵士們趕到時,澹台府已是一片廢墟,兵士們大多以身殉葬,當天的場景實在令全城百姓不忍目視。雲羅貴妃也未能幸免,被賜白綾加身,此番出手的確是欲置澹台于死地,盛極一時的澹台家族成為史話。
楚天麟!楚天麟!每想到這個名字,蒼崖都會恨到咬牙,明明就是他誣害了澹台家,可是卻查不出任何證據。蒼崖深深自責于自己的無用,只得寄希望于寒墨。十二年來,蒼崖雲塵幾乎夜夜不成寐,盡心盡力撫養寒墨,不敢有絲毫懈怠。所幸寒墨天資聰穎,加之深曉責任之重,日夜勤練,如今身手絕不下于蒼崖。這樣想著,蒼崖日漸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澹台將軍府昭雪有望,將軍您若是泉下有知,定要庇佑寒墨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