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搖晃的馬車中已經呆了近二十天了,眼見晉陽在望,姬秋的心益發沉悶起來。
近二十天的行程中,侍女離子早就沒了當初始出家門的新奇跟興奮,此時正蔫蔫地靠在馬車一角打盹。而姬秋初時郁憤的心也在這一路的風塵顛簸中漸漸歸于平靜,盡管心中仍積壓著不甘與無奈,但姬秋明白,在這個講究門第風骨的時代,一介女郎除了依附家族父兄之外別無出路。而姬秋更清楚,自個不同于尋常女郎,母親故去後,除了自己,已無家族可以依仗了。
姬氏嫡系,在晉國與驪戎一役中為了護城,除了姬秋的母親姬偃之外無一生還,獻公感于姬氏一門忠義,故將姬偃接入宮中待以公主之禮,親賜良配,更許姬偃所生子嗣延姬姓,以承姬氏百年士族香火。
然姬偃自許于朝廷新貴暨坤之後,除了育下姬秋之後再無所出。非是姬偃無法生育,而是以詩書傳家百年士族的名門之後姬偃,雖風骨雍容華貴,然相貌平平,故不得暨坤歡心,而姬偃本人,亦是瞧暨坤鑽營庸碌不堪入目,故而長年郁郁,終命不假年撒手而去。
也因著這層原因,姬秋雖為百年士族嫡系血脈身份顯貴,然姬氏一族正統已亡,旁支近年已然衰敗不可依仗。父兄雖然忌憚她的血統身份不敢輕易作賤了去,然在他們眼里,卻終究是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畢竟像暨坤這般的,雖為仕人,但若沒有姬氏這個百年士族的名家正統襯著,實難在名士大族之中爭得一席之地,然姬秋不但如她母親一般相貌平平,就連性子也如她母親一般孤傲疏離,故而暨坤素不喜之。畢竟,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女郎,家族中人是不會喜歡的,逞論為她所依仗了。
姬秋深知自身處境,故而一直有所謀劃。
守孝三年雖然孤苦無依,但喜在活得隨性自在。姬秋常想,待到自己年歲再大一些,到了婚配的年紀,相個與之相配的寒門士子,再尋個清靜的所在,與自己相中的良人就此隱去,那也就圓滿了。
從暨爽再次出現時,姬秋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是到頭了。這位在母親故去時曾匆匆露過一面的長兄,淡淡一句君父讓我來接你,便宣告了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結束了。原以為連姓氏都跟「暨」這個姓氏不沾邊的自己,跟那個家那些人實際無甚關系,沒想到該來的還是逃不掉。
應該是贈人為妾吧!姬秋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胸口那股郁悶反而更加沉重了。
如果是給自己許了一家有頭有臉的人物為妻,應該不會這般悄無聲息地走人罷。憑自己對那個所謂父親的了解,必是會大肆操辦,搞得人盡皆知的。
是了,如果許的是妻,他又怎麼會放棄這麼個絕好斂財的機會呢?看來果真是贈人為妾了。
「少主有話,就在此處打尖,都停了罷。」
暨爽在前面傳了話,于是車隊便擇了一處寬闊的林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