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秋通體驟然泛起一陣涼意。
離子未能離開晉陽,這說明暨坤竟自一開始就在防著自己。按說自己不過是公子奚齊相逼之下暨坤不得已而用的一顆棄子,而離子更是個無半點用途的無知近婢而已,且因著其父黧叟是忠義之僕,按說以暨家這樣的大族多會待以寬厚以馭眾僕,以期族下眾僕皆以忠義為榮,何以自己當初一番說詞都未能讓離子月兌離暨坤之手?姬秋心思電轉之間尚想不透徹。
但有一樁,姬秋卻無比肯定。那就是暨坤,這個自己的生身之父,亦是個極為難纏的對手,只怕他亦是不肯輕易放過自己的了。
從自己對暨氏起了離意那天起,亦或是他對自己再無那種可操控之時起,自己便已然站在他的對立面了,就如他對母親那般,最終必是摧之毀之方能作罷。
姬秋思及至此,不自覺于唇角抿上一絲冷笑,心中那股怨恨亦絲絲自心底曼延開來。她暗里冷笑,我可不是母親,如若你敢這般待我,就算魚死網破我亦敢與之抗衡。
姬秋正自糾結于自己的心事,不期然察覺一股迫視沉沉壓來,悚然一驚,慌然凝目望去,卻見公子重耳已然落榻,正狀若無事般收回目光。姬秋端了神色,忙與其他近婢分坐公子重耳身後兩側。
待她坐定後方發現,公子奚齊榻幾與公子重耳對面而置,而公子奚齊亦在眾人簇擁下坐得端正,只是眼眸卻堪堪從自己身上掃過。
不過一刻,大殿之中數百榻幾便坐了個密密實實,姬秋正自無聊間,一尖細綿長的聲音遠遠飄來,「皇上駕到。」
大殿中人無不起身肅立,一時鴉雀無聲。遠遠听得玉珮吊環叮噹作響,紛亂的腳步聲中一處明黃已在眾人的擁簇下入了殿。
終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有一威嚴的聲音響起,「今夕同樂,諸位無須拘謹,都就座罷。」
殿中之人彼時方跪倒一遍,三呼「我主賢明,佑民千秋。」
「賜宴!賜樂!」
眾人喝諾方歇,那尖細綿長的聲音又于殿中響起。
一時鼓樂四起,無數宮人由四面涌入殿內,人人手中捧著醬肉果蔬。
姬秋初次參加這等宮宴,不由心生好奇,凡事都細細察看,彼時方才發覺,就連這進菜奉果都是有分等級的。如公子重耳這般公孫王族,幾上除了進有三牲之肉,更有粟米果蔬,官居上品者有二牲之肉連同粟米果蔬,如此排來官小者便得一肉連同粟米果蔬,當然,姬秋也得了一肉一粟米果蔬,而隨侍的眾人自是無一粟相就,只能等主人用膳完畢再賜予殘湯剩羹果月復了。
姬秋雖然生性淡然,到底還是女兒性情,又是初次識得這等場合,不由暗里趁著無人注意便四下打量。讓她尤為好奇的便是當今聖上到底生得如何模樣,奈何君上榻幾離眾甚遠,姬秋又不便明目張膽地觀望,故而遠遠也只能看個依稀,只知是人將就木之人,于一眾嬪妃環集之中雖然矚目,然眉目卻看不真切。姬秋暗里打量了幾眼也就沒甚興趣,便不再關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