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停靠的岸(1)
蘇小雨心中一沉,端著茶杯的右手微微抖了一下,濺出幾點茶水來,忙用衣袖掩了,沉吟片刻,才說︰這里雖是偏遠之地,卻可比江南風光,清新幽靜,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好,這就好。梁成瑜的聲音不大,卻低沉有力,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他轉臉看了一眼何宇靜,又對著蘇小雨說,梁家對這樁婚姻很滿意,一是你和梁君大學同學,同窗情誼深厚,彼此了解,感情基礎好;二是蘇家家世簡單,更可配這一片清靜之地;三是梁家人都喜歡你這樣知書達理,受過高等教育,清秀恬靜的女子。梁家立過家訓,一不要風塵女子,二不要酒樓歌妓,三不要不守貞節的女子。
蘇小雨听他這番話條理清晰,柔中帶骨,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心中惦記家暉的處境,卻又不好問,臉上便有了郁郁之氣,眼楮只是看著杯中徐徐篷起的茶葉。
梁成瑜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從今後你既已是梁家的媳婦,你和梁君的同學,梁家都會好好照顧的。
蘇小雨這才心里寬了一下,她明白梁成瑜的暗示,展顏一笑說,早听梁君說過,梁家是家學深厚,又重情重義的人家,今天听了叔的這一番話,果真如此。
何宇靜朗聲一笑,拍著手說,好了,好了, ,都說得好。成瑜,孩子們還小,你就不要一二三的拿著官腔嚇壞了她,咱奔波半生,就這一個寶貝兒子和媳婦兒,疼都疼不過來呢。你送孩子的見面禮呢?還不拿出來!
梁成瑜也笑了,開著玩笑,夫人教誨極是。又望著蘇小雨說,小雨,今天就算正式見了啊,我和你姨送你一對翡翠手鐲,算是見面禮。
女佣立即過去接過一個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遞給蘇小雨。蘇小雨打開一看,見里面放著一對晶瑩剔透的翡翠鐲子,盈盈似水,通身冰綠,怔了怔,一時竟覺得這碧透的翡翠不過是套向自己的冰冷枷鎖,背上沁出密密細汗,眉梢隱隱顯出愁緒來。
對面倏地射來一道探詢的目光,蘇小雨連忙強作歡顏,轉眸一笑說,好一對漂亮的翡翠手鐲,謝叔和姨的厚意了。
何宇靜見蘇小雨收了翡翠手鐲,更加高興,滿目里都是笑,這可是梁家的傳家寶,好了,小雨從此就是我們梁家的媳婦兒了,我和成瑜就單等七月二十六日的好日子了。
何處是停靠的岸(2)
蘇小雨剛剛上樓,一個女佣人從外面興高采烈地跑來報說︰小主人回來了!
梁成瑜吩咐,快讓他上來見我!
一會兒功夫,梁君就風風火火地上來了。看見何宇靜,一下跑過去摟住她的脖子,臉親昵地貼著她的頭發,像孩子樣撒著嬌︰媽,可算見著你了,我空長了一身公子哥兒皮,還不如平常人家的孩子有爹娘陪著疼著,倒像個孤兒似的。
何宇靜回望著梁成瑜,笑說,你看這孩子說的,從小錦衣玉食,反倒成我們的不對了。又撫模著梁君的頭說,兒子,看這一身灰,趕緊去洗洗,待會兒給你見個人。
梁君漫不經心地問,又是哪家達官貴人吶?咱家整日官來商往,哪有清淨之日,膩都膩死了,還當什麼大喜事說。
何宇靜打了一下梁君的頭,嗔怪道︰淨說些不懂事的話,你爸做這局長容易嗎?媽手里這些實業也夠忙活的,梁家偌大家業將來都要靠你支撐,再不能說這討厭官來商往的話。再說,市里繁華,咱不是在這蓋了秀溪山莊嗎?這可是按著你那寶貝蘇妹妹的喜好蓋的。你爸是江南商家之後,自然也喜歡這里。
梁君一听提起蘇小雨,不再言語,怔怔地想著心事。好久才說,我這是贏了江山,失了美人,有什麼意思。
梁成瑜在一旁駁了他的話,你混說什麼,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何宇靜又說,兒子,媽給你說的這個人就是你蘇妹妹,她來了。
梁君一下跳起來,喊著,真的?她來了嗎?在哪里?
何宇靜笑著指了指樓上說,天上掉下個蘇妹妹呀,待會兒讓人領著你去見她,還不洗洗去。
梁君飛快地沖進浴室,洗好了澡,又換上平日最喜歡的衣服,在鏡中見自己神采奕奕,就滿心歡喜去見蘇小雨。
蘇小雨回到房間後,把翡翠鐲子放在一邊,感覺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正把她和譚家暉越拉越遠,她悵然打開窗,窗外的萬壽菊、秋海棠、西洋鵑、芙蓉花、蝴蝶蘭正值秋季花期,一簇簇,一叢叢,開得正艷,可是,這些快樂已經離她很遙遠了.....
梁君拿了鑰匙輕輕開了門,看見藍色的窗簾下果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風姿裊娜,身形婉轉,一下從後面抱住了她,一迭連聲地說,雨,你終于來了!你終于想通了!你知道我天天想你嗎?
蘇小雨緩緩轉過身來,梁君看見她滿臉淚痕,一下松了手,慌了手腳,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好久才愕然道︰雨,你怎麼哭了?是想家了?
蘇小雨不說話,只是冷然看著他。
梁君從來沒見過蘇小雨這種淒涼、絕望的眼神,驚得向後退了兩步,怔怔地望著她。
蘇小雨緊緊盯著梁君的眼楮問︰我是怎麼到的這兒,你真的不知道?
梁君如墜雲霧中,茫然道︰我真的不知道。
蘇小雨這才哭起來,梁君,我求你了,你去求你爸放了我和譚家暉!是你爸派人綁架了重病中的他,脅迫我到的這里。
什麼?綁架?梁君一下懵了,一盆冷水當頭潑下,剛才的歡喜瞬間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