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西的身邊並不缺乏追求者。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又有錢,又有活力,像一只蹁躚的蝴蝶,到哪里都會有追隨的目光,可她偏偏愛著這個來自遙遠南方的譚家暉。
窗外月華似水。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睡,背靠著牆,安靜地坐在木地板上,誰也不說話,只有月光在室內靜靜流淌。
楠西的眼楮清澈,即使在朦朧的夜色中,那種清澈也可以穿透心靈。沒有了白日的盛裝和華貴明艷,簡約的楠西仿佛和室內的月色融為了一體。
楠西的這個樣子,極像蘇小雨。家暉的眼楮望向窗外迷茫的夜空,想起了和蘇小雨初見時的那個清晨,想起了楓林中的她,想起了西湖岸邊的她,想起了到派出所求情的她,想起了病榻前守護的她,想起了大雨中哭泣的她,還有,為救自己至今仍身陷梁家深宅大院的她……
家暉的眼楮漸漸模糊。
淡淡的月光隱約在玻璃窗外,有風,薄薄的紗簾淺淺地起落。過了好久,他听見楠西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更加聲聲入耳,家暉,如果沒有蘇小雨,你會愛我嗎?
家暉沒有馬上回答。如果是什麼,他並不知道,可是蘇小雨已經實實在在鐫刻在他生命里了。世上原本就沒有如果,假若有,就不會這樣痛苦。
沉默了好久,他說,楠西,不要傻,你應該有屬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冷風伴著楠西的嘆息,她的聲音听來輕柔而哀傷,我知道了,你心里難過我可以等你,不管多久。上大學時讀墨西哥女畫家弗里達和傳奇女子張愛玲的愛情悲劇,那時,我怕極了薄情的男子,也怕極了處處留情的男子。所以,我現在矛盾極了,我嫉妒蘇小雨,可我又被你們的愛情深深感動了,我想讓哥幫你們。
沈楠東,大名鼎鼎的「西城冰總」?家暉笑了一下,黑暗中,他的笑聲淒涼。
怎麼了,你一定以為我哥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一個根本不懂男女之情的人,對嗎?你錯了,哥哥心里也藏著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我五歲的時候,生意破產、負債累累的父母雙雙跳樓自殺了,這個新聞轟動了整個庫爾勒市,我那時還小,還不知道什麼叫死亡,也不知道什麼叫傷心難過,十六歲的哥哥賤賣了家里唯一值錢的一副畫,帶著我到烏魯木齊打天下。我是在哥的養育和呵護下長大的,他吃了多少苦,我並不知道,可我從沒有餓過、凍過、受過委屈。哥那時的外號不叫「西城冰總」,叫「拼命三郎」,哥為我打過好多次架,他說,欺負我妹妹,我不能饒。他希望我快樂,希望我的生活沒有一點陰影。
哥不再上學,開始做些小生意,他很有經商頭腦,再加上運氣好,手段凌厲,不到十年時間就成立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建築裝飾公司,這也是西城國際的前身吧。哥有錢了,就讓我穿最漂亮的衣服,上最好的學校。
我十五歲那年的春天,有天放學,哥哥站在家門外等我,他含著笑,眼楮里像蓄滿了一池春水,春天的陽光暖暖地照著,他雙手插在褲兜里的樣子那麼帥,那麼灑月兌,明藍色的夾克敞開著,里面的白襯衫散發著薄荷的清香。
一看見我,他詭秘地笑了,楠西,你嫂子來家了,她叫如煙,柳如煙,記得進去先叫嫂子噢。
如煙!這個名字讓我的心莫名地動了一下。
我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心里虛晃晃的,每走一步,就像踏在水面上一樣。我不知道,偷走哥哥心的,是怎樣的女子?
我看見了她,如煙。我驚呆了,十五歲的我從沒有見過這樣驚艷的女子,只是一個側影,就驚倒了我。如煙,讓我想到了夜空的煙花,瞬間的美麗,卻可以美到極致。因為太美,又害怕像煙花那樣,只是剎那的芳華。
她優雅地端坐著,手執畫筆,正在聚精會神地描著一幅畫。身形峭瘦,眉眼清秀,唇線清晰,輕松隨意地綰著一個發髻,有一種凜然不動的冷艷美。那個樣子,像極了中國的女畫家潘良玉。
我張了張嘴,可我喊不出嫂子。她扭過了頭,發現了我。一個小小的女孩,正呆呆地看著她。
是楠西嗎?她笑了,我發現她的唇是如此好看,如此優美。
如煙姐。我怯怯地喊了一聲。
她竟然張開雙臂擁抱了我,我看見她輕輕地啟了朱唇,哦,楠西,多麼漂亮的楠西,讓姐姐給你畫幅像吧。
她的懷抱這樣清涼這樣溫暖,我暈了一下,我看見她長長的睫毛下的眼楮,潭水一樣清幽。
我喜歡如煙。如煙,只有這樣的如煙,才能配上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