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花湮,空谷馭劍向玉霄殿疾馳。方才在修真殿的廳堂時,師父用內力傳話與他︰
「安頓好了這姑娘,便來斷雲峰找我一趟。」
空谷心中有些困惑。師父鮮少讓他上來這斷雲峰,風羅山也一向清靜,偶爾有事情,師父也都使了千里傳音直接吩咐了他。空谷抬頭看看漆黑如墨的夜空,繁星點點,都已這個時辰了,師父找他有何事情?
「師父,您找我。」玉霄殿仍是空空蕩蕩,甚是清冷。
「你大師兄可曾回來了?」容華坐在殿上,修長的手指翻著一本經書,抬頭示意空谷坐在偏旁軟椅上。
「還沒有。」
「你召他速回風羅山,再去把風羅山周圍的防御結界加強幾成。另外再去一次洛陽城,為那墨染樓也設上隱盾,給那樓主與你加上牽魂咒,好防得仙界下去驚擾。這幾日,若真發生些事端,你定要護得那凡人周全。」
空谷臉色有些發灰︰「師父,那王母果真會因這個興師問罪麼?」
容華看向空谷,目光灼灼︰「可是你我有罪,還是那凡人有罪?是我這番做有罪,還是在那瑤池之上我應允了此事才是有罪?王母有何可問?萬一她真真興師而來,我也定不會改了這決定。」他一雙鳳目淡淡看向門口鋪灑進來的夜色︰「空谷,為師帶你修為已有幾世,不求你能做濟天下之大才,只求你懷抱蒼生,憐憫天下。」說罷,收回了目光︰「你且回去休息吧。」
「是,師父。」空谷起身向門外走去,卻又忍不住回頭看著容華起身走進偏殿,烏黑長發在吹進殿內的涼風中輕輕揚起了幾絲,雪白的衣袍拖在地上,泛著柔光。空谷看著容華離去,突然覺得師父的背影帶著深深的孤獨悲涼。
懷抱蒼生,憐憫天下。空谷攥緊了拳頭,他,定不負師恩。只是師父,你慈悲了三界,可又有誰可以溫暖你?
「空谷神仙--」突然腰間的琉璃鏡有了動靜,花湮小心翼翼的聲音弱弱的傳來。
清心湖邊,花湮蹲成小小一團,瞪大眼楮,就著漫天的星星和月亮看著水中自己的模樣。這湖面平的像一面很大很大的鏡子,沒有半絲波瀾,夜色里一片幽藍,越往湖底望去,越發幽深,卻是怎的也看不到底。
看著自己那張臉,花湮不由得悲戚戚的嘆息了一聲。自己在凡間,生的算是美人兒了,好歹也從小被夸到大的,那什麼小王爺不還專程從帝都趕來看自己一眼麼!可這一天,她見了倆神仙,還是倆男神仙,那臉那模樣,竟然都讓她覺得自愧不如•••空谷神仙精致的五官漂亮的笑容想想還醉人,更別提驚為天人的容華上仙,看一眼都覺得褻瀆,而且,自己也不敢看他---每次看那張臉都暈暈的,臉紅心跳不能呼吸不會說話•••
「才分開幾個時辰,花湮就想我了麼?」四下寂靜里突然響起空谷的聲音,把正在出神的花湮嚇得一個哆嗦,一跌坐地上。「空谷神仙,你走路不出聲的,嚇死人了。」花湮嘟囔道。
空谷的眼楮似乎是一直眯的彎彎的像個月牙兒︰「花湮錯了,我並不是走來的,我是御劍飛來的,怎會發出走路的聲音呢?」
「御劍啊•••」花湮想起他是神仙,又想來適才自己與一個神仙大呼小叫,不由得面色尷尬。只因這空谷親切溫和,又一直笑語盈盈,自己便也不由得與他親近起來。「空谷神仙,深夜喚你前來,對不住了,我只是•••只是,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何劫?為何會與王母娘娘牽扯?是不是•••是不是我觸犯了天威?」花湮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小小的身子縮的更緊了,她很怕听到什麼不好的結果,可是她又想問清楚自己糊里糊涂經歷的這一切。
空谷雙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溫熱傳到她凍的涼涼的周身上下,「花湮,別害怕。雖然我不能告訴你因果,但是你放心,你並無害人作惡之事,也沒有觸犯什麼天條,此事你定能平安度過,不礙事的。何況你還騰雲駕霧,上了仙山,見了神仙,塵世間又有幾人有這等福氣,是不是?」
花湮到底是單純,一听這話,立刻雙眼閃閃發亮︰「果真如此?想來這一天可真是比我過去十九年都豐富呢,見到上仙那一剎那,空谷神仙,我都傻住了!還飛了天,見著了神仙打斗!上仙真是好厲害,我想,上仙大抵是最好的神仙了•••」空谷看著她俊俏的臉上都是仰慕與崇拜,微微笑道說︰「師父那容貌,我看了幾千年也適才把持的住呢。」
「幾,幾,幾千年?那不是我的老老老祖宗那麼大?」花湮張大了嘴巴︰「你活了這麼久!那上仙豈不更久!」
「大概十萬年也不止了。師父伴著那宇宙洪荒之時,就已存在于這三界了。」
宇宙洪荒•••花湮心里默念著,容華上仙,怕是見過這世間所有滄海桑田之變遷了。怨不得,他的眼楮會那樣清明無念,因為他只放了對蒼生的慈悲在里面。這麼久遠的時光,怕是早已勘透了一切情緣。而凡人的幾十載光陰,便如螻蟻一般,揮手就沒了,卻還對世間種種充滿執念。
「我知道了,天機不可泄露,我一個凡人,不能知道的。」花湮托腮,單純道。
天機不可泄露?空谷的心里被揪了一下,突然難受的緊。有何天機?道不過是那王母一己私欲的不恥之事。于花湮來講,卻是虔誠的信著神仙,信著為了瑤池一曲想要取她性命的神仙!他心疼起眼前這個人兒來。
「夜涼,看你瑟縮成何等模樣了。快些回去休息吧。」空谷溫柔道。
花湮沒有起身,卻輕輕開口,咿呀吟唱︰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一夢回少一夢痴戀
回眸三生琥珀色
轉身一世琉璃白
月涼如水,容華站在斷雲峰頂,山風獵獵,灌進袍子,寬大的袖子翻飛飄揚。沒有似白天那樣束發,黑發竟長至腳踝,在風中狂舞著。花湮的歌聲仿佛從遙遠天際傳來,慘白月光下,他靜靜听著,目如秋水,望著蒼蒼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