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湖心小亭喝起酒來,郁秣騏先干為敬,仰頭,豪爽地干盡杯中酒。
「不行,太小了,換一個吧。」郁秣騏忽略某人的不快故意道。
于是,酒杯換成了茶杯。
荀曄滿臉黑線,低頭擺弄熨在火爐上的酒壺,一時僵在那兒。
郁公子手一頓,心下偷樂,面上卻不著痕跡︰「荀兄不會看不上郁某這種鄉野粗人吧?」荀曄連忙解釋,郁秣騏擺擺手,不以為意,繼續侃侃而談。
「可兩個武痴真正打起來又怎會管什麼點到為止?兩人越打越酣,暢快淋灕之時卻遭奸人暗算,絕世寶劍歅殤劍被奪走,戰雲也因此被貶,江月霆更是因此痛失愛侶,失意歸隱。」
郁公子搖頭嘆息,心中卻是為那對苦命鴛鴦嘆憐。
隨即,郁公子端坐身子又正色道︰
「世事沉浮,歅殤劍已沉寂三十年,不知還可再見它出鞘麼?傳言它關系雲詔國國運是否為真?」
郁公子就此打住,留荀曄久久回味。
關系雲詔國國運之劍?傳言幾分真幾分假?若一代明君君臨天下以仁義治國,莫非還抵不過一把劍?
再見馥兒,她已換成黃衫,如這春日嬌啼的黃鶯,明艷月兌俗,舉止不失大家閨秀風範。
荀曄被馥兒腳步聲驚醒,轉過頭,也不禁為這一男一女不顧世俗逍遙山水而心里暗加贊嘆。他們不會是又一對那上演繹出月夜私奔的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吧?
雖已過春,但是依舊有幾分寒冷,湖面波光微漾,江面僅一小小漁船緩緩劃行,兩岸是隨風搖擺的楊柳,蔥蔥蘢蘢,和煦的清風撫過面頰,倍感舒適。
「世事多沉浮,人生不過百年,轉瞬而已,不知荀兄有何人生大志?」郁公子搖扇笑道,馥兒站立他身後,手持長劍,還有那把上好的焦尾琴。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郁兄當明白男兒當志在四方,荀曄不才,卻想以天下百姓為先,為雲詔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國家社稷,剛剛安定,表面硝煙已過實則暗潮洶涌••••好,荀兄志向郁某敬佩,先干為敬。」
欄上擺著入壇上好的百年陳釀花雕酒,已有三個是空壇了。郁公子一個眼色,馥兒便主動為他們倒酒並住下來也給自己滿上一杯。
「荀兄家住何處啊?」
「京城。」
「哦,那我們可結伴回京了。」
荀曄像失了興致般的,淡淡道︰「好。」
望著無垠的湖水,他想到了慈愛的父親,溫和的兄長。真想快點回家。馥兒也一臉惆悵,她也好想家啊。
可,眼前—
先解決了你再說。
風蕭蕭,水輕漾。
兩人從詩詞歌賦談到治國安邦,從少年心事談到為祖國奉獻,郁公子不停地推杯換盞。漸漸日上竿頭,荀曄已有些許醉意,而郁公子這種久闖江湖的老手,這幾壇又怎會灌倒他。
「荀兄,如今這天下,你說東宮太子守得住嗎?我倒覺得有幾個親王或許才可以笑到最後。」
「這••••郁公子,這等逆反之言豈可亂說。」
荀曄微怒,醉醺醺的俊朗的臉有些微紅,怔了怔,他有冷靜道︰「聖上驍勇,順應天命,承應大統,是以當萬代繼承,世言之,得天下易守天下難,太子乃守天下的第一人,豈能隨意詆毀妄加議論?太子••••世人皆言太子忠性秉厚,睿智沉穩,文武雙全,怎麼,他在你心中還不夠君王的資格麼?」
「聰明睿智?那深宮中哪個主子不是功于心計聰明得很哪?依我看,後宮的三千佳麗皇子皇孫們個個都頂得上一個諸葛亮,不派去戰場太可惜了••••」
「庭院深深,又豈是常人所受得了的。」
荀曄一陣寒栗,往日那些生不如死的殘酷訓練又浮上腦海,血腥黑暗,如暗夜里的墳場,呼吸都讓人可怖。
「太子?听說今年皇上皇後為之納妃他都不屑一顧置之不理,將那位俏人兒如置冷宮,你說他是不是在與他們賭氣?七年前的事,他始終都記著,哪怕魏家已被連根拔起,太子••••」他還好嗎?
只是最後幾個字他深深地咽了下去。
荀曄已經酩酊大醉,倒在桌子上睡起來。
郁公子伸出潔白縴長的右手扶上白面具,堅硬冰冷的紋路烙得手心有些疼。
下一次我們會再相見。
希望下次再見,你能認出我來。
「馥兒,去找馬。」
「哦。」
馥兒嫣然一笑,帶著行李漸漸走遠。
「兄台,你家主子只是喝醉了,跟了一路,你也辛苦了,要不出來喝杯酒吧,我請!」郁公子淺淺而笑,輕啜一口。
無任何風吹草動。
郁公子,轉向岸邊的柳樹叢,飛快射出三枚金針,針比扇中小刀略長,不足三寸,針尾有枚花形紐扣似的裝飾,增加了重量,更增添了殺傷力。
「咻咻咻」三聲,針穿透了三枚從某處飛過來的石子,頓時力道減失,往水中掉下。一排粗壯的柳樹後閃出一位黑衣人踏水而來,水波蕩漾,人已落定。
一身黑衣勁裝,並未蒙面不似江湖宵小之輩那般鬼鬼祟祟。
那人不氣郁公子先動手發暗器,反倒先行禮道︰「公子見諒,在下蒙允,乃是••••荀曄公子的隨身護衛,今日跟蹤並非本意,只為太過擔憂自家主人安危而已,見諒,見諒。」
蒙允雙手奉上三枚金針。
郁公子用力合上扇子,驚詫又疑惑。
「在下姓郁,不過與荀兄偶然相遇,相談甚歡,一心只想交個朋友,不過看來,與他交朋友,似乎有些危險啊?蒙公子,不知隱藏在周圍的除了你還有幾人?酒里沒毒,還有兩壇,郁某請你們喝,這可是上好的花雕,別浪費了。」
郁公子低笑出聲,揚袖離去。
「公子爺,郁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啊?」
荀曄從石桌上起身,意味深長地一笑,抬頭望望天,天氣如同人心般舒暢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