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他的身後跟著,不動聲色。
只見他把書冊交給一個小廝打扮的人,便離開了。
就這樣,我一路跟著那個小廝,他一直在趕路,我一點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不過跟著他是我唯一的方法。
幾天後的他到了一座頗為氣派的府邸,穿過庭院,越過水榭,轉過朱閣,邁過長廊,進了另一庭院,朝一座樓上去,再出來時,手中已沒了東西,人影向另一邊淡去了。
我忽然想到,我干嘛傻傻的跟他跟了這麼遠的路?我干嘛不在路上直接偷啊?
天,我真是白痴,腦子怎麼這麼不靈光!
害得我在這里的第一段旅途,一點閑適的記憶都沒有,滿腦子都是,跟住,趕路。
算了,開偷吧。
樓真的挺高的,我覺得應該是這府最高的建築了。畢竟多數這樣的府院並不多建高樓的。
從檐上幾躍而上,無聲無息的進去,將門無聲無息的又關了。
掏出火折子,一邊掩著光,一邊朝書架子的方向去。
這大概是一間書房,除了一張古色古香的紅木桌子,配套的椅子,就是一架又一架的書,全在右手邊。
總該在這架書中間的,舉起哪一點光,還沒移幾步,就看見了。
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剛伸了手,卻在看清的時候愣了一下。
怎麼,怎麼會有兩本這樣的書?
連忙抽了出來,把火光湊近了,仔細觀察。
兩本書,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另一本,字是藍色的,梅花瓣也是藍的。
那藍色,我想到的是,深而純粹的藍寶石,或者,可以是很多紅的黃的楓葉掩藏的一潭湖水,就像一面藍色的鏡子,天地醞釀。有點憂郁,有點悲烈,有點溫柔。
兩本書在一起的樣子,藍的淒迷,紅的淒麗,卻有天造地設,一雙璧人的味道。
總是會在我沉迷的時候,有人闖入。
門開了。
我下意識的把書冊丟進衣袖,腳下向後退,預備從窗口一躍而出。
「是誰?」低沉清晰,又淡定自若的平靜如水面,波濤不起。
無懼無驚中有不可一世的霸氣。
這樣隔世的熟悉。
我不禁回頭去看,一瞬,心下轟然有聲,恍然若失。
「是你?」也不知是他的疑問還是我的回答,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相遇總是快的驚人。
他提了一盞白燈籠,熒熒浮光打在他身上,黑夜中的一切都泯滅不見,只有他,在黑暗和光明的沉浮中,淺笑依舊。
夢境真的可以出現,現實卻比夢境更加耐人尋味。
以後那麼長的時光里,我也曾經回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回頭,沒有驚動,只是像飛蛾撲火一樣,從窗口一躍而下,那麼一切都會不同。
只是,一切已不能回頭。我也知道,無論百次千次,我還是會回頭。不管有沒有所謂的如果當初。
命中注定的,無法逃月兌。
他不是不驚顫的,也不知他的衣料是什麼做的,竟然浮游著點點幽光,他眼楮的光比那些迷人,魅惑的光是可以引你到地獄的。縱使剛開始的你,以為那是天堂。
有藍黑色的藤蔓在他的眼底靜靜沉睡。
我只是站著,他也是站著,我們只是互相看著對方的眼楮,看誰先向誰屈服。
我們之間甚至沒有對話,因為我們好像只是初初相識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怎樣開口,他也不知道。
甚至,那空中漂浮著的自由可愛的塵埃,也不知道。
就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樓梯上傳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
我和他俱是一驚。
他一下吹滅了燈籠,忽然一把攬過我,被他帶著的感覺就像被龍卷風襲過一樣,身下一輕,我們真像兩只白色裙擺的蝴蝶,飛揚著,落地了。
我們對視一下,都無緣無故的笑了。對,就是無緣無故。
他說︰「把東西還我。」
「什麼東西。」
「還敢裝蒜?」他的眼楮一眯,像一道溫柔的閃電。
「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是嗎?」慵懶的神情後面,會不會是陷阱?
我咽了咽唾沫︰「當然。我很需要這個東西,它是唯一可以揭曉謎底的。」
「謎底?可是我也需要它們,解開另一些謎底。」
「那簡單,我們一人一本,紅色的那本本來就是我的,至于另一本,是你的。」
本來是很公平的建議,為什麼在他的目光下,說出來會叫我心虛呢?
「不要。」那樣直截了當的拒絕。
「為什麼?」我總算抬眼看他。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都只是偷偷瞄他一眼,好像總怕被他看見似的。他卻這樣正大光明的看我。心里不平,就這樣直接的看回去。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失神,一瞬的清淺,褪去了深邃的墨色,我可以像對著清澈的湖一樣,看見自己美麗驚慌的影子。
我輕輕的笑了起來,在他的眼里的我多麼好看。
他也笑了,帶著危險的氣息,向我靠近。
然後,臉頰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就像一片如雪的羽毛,輕輕的落下。有點溫度,有點冰冷。若有似無的氣息縈繞。
我只是看著他的眼楮,很專注的看,那里面燃起的星光,怎樣向我一點點的,靠近。
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沒有想到要去拒絕。
忽然覺得他的嘴角得意的笑了笑。
袖子里空了。
我往後退了退,氣急敗壞的指著眼前這個悠然自若的家伙。
「你,你……」
他雲淡風輕的笑了。
我想,我不能在他面前這樣手足無措的,像個孩子。
靜了下來,從容不迫的看著他,心里有點小小的忐忑。
朝他邁了一步,湊到他耳邊,「這不公平。」
有點像撒嬌的樣子。
「什麼?」
他的眼光一顫,我輕輕的把唇像風一樣,撫過他的臉頰。
他的臉上的肌膚,正是一個青年最好的時光。
離開的一瞬,順手帶走了他僵硬的手中薄薄的兩樣東西。
然後,有點挑釁的看著他,說不出的得意啊。
他像酒醒了一樣看著我,像看著一只還未馴服的狐狸。
帶著獵人特有的驕傲。
我們對峙了一會兒,他說︰「不如,你留在這里。那樣,我們就可以不用分書了。」
我沒有回答,的確,留在這里不錯,起碼衣食不愁,況且我也沒有地方去。
「怎麼,你不同意?」
「為什麼不?」
他仿佛如釋重負的笑起來。
攬過我的手,向前走去。
他的手大大的,手指干淨而細長,指尖的肌膚有細膩的觸感,手掌和手指間有厚厚的繭,粗糙的安全感。
我們同樣的,指尖冰涼,手心溫暖。
那麼指尖會開出藍色的梅花,手心是紅色的。
一路上,他似乎說了很多話,而我只是注意他手的溫度,並沒有听進去。
他領我到一間房前,像給沒有家的小狗送了一個漂亮的小窩。
當然,漂亮是我的直覺。現在是夜間,我看不太清,也不太留意。
「這是你的房間。」他說。
「睡一覺吧,被褥都是新的,沒人用過。」他說。
「餓了渴了,桌上有吃的。」他說。
「有什麼不喜歡的,告訴我。我就在對面。」他說。
什麼都想好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走了。在對面朝我揮了揮手,我把門關了。
看著他在門縫里緩緩消失。
我開始躺在床上,又胡思亂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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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想很多很多的事情,比如他的眼楮,他的唇,他的手,還有愛情。
想為什麼有兩本書,想為什麼另一本在他的手上,想利用那本書是不是可以提早回去,再想明天是不是可以叫他買糖葫蘆,買衣服,買首飾,是不是可以隨便花他的錢,是不是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昏昏沉沉的,忽然覺得有另一種氣息在房間里,抱著毯子坐起來。警惕的問︰「誰?」
「是我。」
松了口氣,重又躺下來。
「你就喜歡半夜闖女孩子的房間?」
「怎麼不睡?」他在我床邊坐下。
我朝里縮了縮,給他讓了坐的位置。
「沒事的,我從來在陌生的地方,就是睡不著的,你也不用費心。你呢?」
「覺得你會睡不好,來看看。沒想到是真的。」
他把頭靠著,說︰「陪我說說話。」
「嗯。」
「你叫什麼名字?」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呢,原來還要問啊。」
「快說。」
「風語裳。」
「很漂亮的名字,很像你呢。」
「那是。」
「又不是你取的,得意什麼。」
「我樂意,就是我取的。」
「你父母呢?」
我的臉色一下子暗下來︰「我不想說。我累了。」
好像真的有一些睡意了。那麼就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