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的時候,還是十分驚異,究竟我是怎麼睡著的?
我對環境總是很敏感,剛換了地方,是絕不可能睡的這麼安穩的。夜里竟一次也沒有醒來。就連在阿媽家住了這麼久,也難有幾天安穩的。
算了,這也算一件好事啊。
掀開被子,這白緞子柔滑,倒是讓我想起拭淚的帕子,可以題詩作畫的岑靜。
起來看了看,昨晚沒有注意,倒是布置的很合我的心意的。
出乎意料的吻合。
房間空蕩,一是因為大,二又是因為繁瑣的物什不多。
我本來就不太喜歡房間里擺一大堆什麼裝飾品的。又是屏風又是花瓶又是畫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以為你家是博物館啊。況且這些東西,我喜歡的也太多了,如果只能擺一,兩個自己喜歡的,心里總會覺得空落落的。倒不如一樣不擺來的清淨。
但如果真要用的東西,又必定要選自己最愛的。我不要數量,只要質量。
只一床,一梳妝台在內側,外面只桌椅。我原以為這里的家什是常見的檀木紅色,沒想到竟然是青白玉雕的。浮雕鏤空處也自然素簡,于精細之中見古樸。
里外隔了紗簾,倒真有一簾幽夢的意味,
隨意的垂了幾簾粉紗,輕盈夢幻。
我又不是幾歲的孩子只喜歡公主房的樣子。雖然灰姑娘的故事,還是喜歡的,可畢竟受不了可愛的膩味,
或許這個應該給8,9歲的我。
有點奢華,有點輕浮。
然後就是,空。
即使隨風起的粉紗也掩不了幾近落寞的空寂。
可我就是喜歡,就是迷戀這種空廓。我喜歡的房子,一定要大,大的無邊無際才好,大的讓我隨意走動而沒有牽絆,像在沙漠平原,大的任我隨風起舞。舞的空闊美麗。有耀眼的陽光和無邊的黑暗,
只是……
算了,我跳下床,光腳,在地上,感覺到了瓷的細膩冰冷。一如初春的涼意。
下一瞬,腳懸空,觸到空中微涼的塵埃。
「天這麼涼,就這樣下來了?」微微的,怒氣。
被安置在床上。把腳伸到還有些暖和的被窩里。
不過,腳是最不怕冷的,因為腳是最冷的。
「還喜歡嗎?」看似不經意的,問。
「嗯。只是…….」小小的偷看一下,他低了頭,垂著的眼簾,在我看來,是一種寵溺的溫柔。
「只是,我不喜歡簾子的顏色,換了白的來。還有,里外間幫我找珠簾子隔開,水晶的豌豆大小。」
我向他要東西,自然的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原來也用過白的,只是,」他的眼一瞬滯留,「既然你喜歡,就依你。」
心下歡喜,卻又有疑問。「你怎麼會置辦這樣的房間?」
「你怎知道是我置辦的?」他看著我,隱隱笑意。
我該怎麼說呢,直覺,就是直覺。只是有點一廂情願的覺得,應該是他。
他見我沒話答他,也只一笑了之。
「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著,應該有一間房,住著一個人。」
「這間房,屬于我嗎?」
「你說呢?」他又用那種慵懶而挑釁的眼光看我,微醉的劍光。
我竟被這種目光弄得不好意思。連忙收了視線。
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帶過一陣風,將要落在我的發間。
忽然,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扶住他半空的手。提高聲音問︰「誰在外面?」
屋外的人影動了動。
「進來。」他若無其事的一揮手。
幾個清秀的女孩子一齊進來,端了銅盆,茶杯,毛巾,衣服。
「這是我的人,你不必擔心。」
「你的,你的人?」我抬起頭,怔怔的。
「你啊。」他輕輕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得卻很高興。
「你梳洗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他大步出去了,關了門,背對著我,門上的薄紗,映著他淺淺的背影,似曾相識。
「小姐。」她們朝我福一福。就要上前來。
「不必了,你們都出去,東西放下。」我揮一揮手。
她們躊躇起來,互相看一眼。但也還是退出去了。
「怎麼了。」他在外面問。
「我不習慣被人服侍,以後送了水來就退吧。」
有一大堆人在你前面晃來晃去,多不自在。這麼大,又不是不會穿衣服。那些漂亮女孩子,又不是生下來,就活該幫人家穿衣服的。
仔細漱了口,洗了臉,用緞帶束了頭發。
回身取過衣裳看了看,粉色的女裝,並不是太喜歡的,比較起來,還是身上的好。就沒有換,直接就那身偷來的衣服出去了。
「唔?」他抬眼看了看里面粉色的衣服。
又仔細看著我的衣服,微眯了眼。
「這件衣服…………」」
「還是喜歡原來的。」我朝他笑笑。
「不,我只是覺得,衣服很眼熟。」他看著我,浮起迷醉的微笑。「不管穿什麼,你總是好看的。」
這是第一次,他夸我好看。
被他夸著,總是不一樣的。心里有甜蜜的水渦蕩漾開來。
忽然想起,女為悅己者容啊。
畢竟,給自己看。給別人看,是不一樣的。
只是,雖然我很滿意自己的容貌,可我畢竟不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和我的觀點是不是一樣。如果他們覺得楊貴妃最好看,我不是要羞死了?
嗯,還是弄清楚好。
我微微側目看他︰「你真覺得我好看嗎?」
換作平常的女孩子,肯定不好意思問這種問題的吧?看來我一定是第一個這樣問的女孩了。
不禁輕笑起來。
「呵。」听他的語氣,倒是有幾分嘲笑了。
我心下一慌︰「究竟怎麼樣?」
瞠著眼,假裝生氣的樣子。
他湊前來,只低聲看我︰「你信不信,你的容貌,是足以顛倒眾生的。」
只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的語氣里,有不易察覺的嘆息失落。
可是,我覺得很高興。美貌,在這亂世,利用的好,就是生存的資本。
歷來禍國的紅顏不在少數,而我並沒有這麼大的野心,只是想,活得更好,活得足夠。那麼這副容貌便可以叫我的一生絕不會趨于平淡。美人總是容易招惹事端的,不是嗎?歷經沉浮之後,歸去的也安心。
「你又在想什麼??」他的眼神真可怕,直接凌厲,似乎要看穿你的一切。我回過頭,避過他的探尋。
他在心里輕輕的嘆息。別問我怎麼會知道。或者他也知道我心底的嘆息。
「走吧。」
他扯了我的手。
「去哪里?」
「見我父親。」
「為什麼?我不想…….」
他已經扯了我幾米遠了。
「你以為你真的進來的神不知鬼不覺?笑話,你剛在門口,我就知道了,父親也一定知道。總要交代。」
想想也對,畢竟他的父親才是一家之主。不能不明白的留在這里,自然是要征得他父親的同意。
回過神又一想,究竟是我的功夫太差,還是,他家的守衛太嚴?
為什麼守衛這麼森嚴,他是…….?
我悄悄的瞄了他一眼,趕快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他帶我東拐西拐的到了類似會客廳的地方,與我坐下。
有丫鬟遞了茶水。
我安坐,來的一路上就在想,憑我這樣的路痴,記住路怕是不可能了。以後怕是出趟門,要問遍全府人,外加走遍半個府才得了。
進來的是一位中年人,和善卻又不失英偉,額頭很高,皺紋多但都不深,只淺淺的留在皮面,顯出一點優柔寡斷來。應該是做官的,沒什麼派頭。
他仿佛是很疲憊的。眼楮卻還有神。
「父親。」他上前行禮。
可我的感覺很奇怪,怨不得說君臣父子,他行禮的樣子,倒是更像下級和上級。
「這位是?」他的眼皮費力抬了抬,看向我。
「這是……」他原想拉過我。我身子一動,已到了他的身前。
「在下是令公子的好友,姓風。見過大人。」我上前,只是抱了抱拳。
古代的禮儀,我實在不太知道。既然不知道,自然挑最方便的,也是我承受的了的。我可受不了動不動就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兒膝下還有白銀呢。況且我又不是你女兒,又不是你下臣,你也未必受得起我這樣的大禮。
而且,抱拳也更有男子氣。
當下想了很多稱謂,什麼伯父,叔叔,發現都不靠譜,直接官位稱呼。省了套近乎的麻煩。
「公子風姿特秀,舉手投足可見不凡。」他看我的眼光便知,他一定是惜才之人,想必在亂世也定有一番作為。英才易尋,可能任用人才的人,卻是少數,這樣的人,是可以號令天下的。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身邊的他,忽然有點悲哀,他,也必定是千萬人中的一個。昨天只顧自己,並沒有問他,他究竟是誰?
倒是挺好笑的,兜兜轉轉,竟連臥側之人的名姓也不知。
「昨夜,風某冒犯了。還請恕罪。」
「哪里,公子輕功的確了得。在下定叫小兒好好款待英才。」
寒暄一番,便退了。
他沉著臉︰「為什麼向我父親隱瞞你的身份?」
脾氣轉的真快,不好伺候的。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男子的身份在這里更方便。我可不想天天學繡花,我手笨。」
「胡說,你究竟在想什麼?」他眼光一沉。
我的心忽的一驚,連忙閉上眼楮︰「不要,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會害怕。」
「唉。」他的手覆上我的眼,已經沒了怒氣。
「走吧。」又攬過我。
「又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
「可是,可是……」
我真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