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出去,看見天高地遠,營帳千里的我,頓時心情大好的伸了一個懶腰。
「天啊!」我尖叫一聲,被迎面而來疾風眩馬席卷上去。
馬上的身後之人一股強悍的草原之氣,透露無遺。
「突利!」我沒好氣的叫罵,「你這個吃飽了撐的家伙,又要強搶民女干嘛!」
「唉,你還真是說對了,我這不是吃飽了撐,帶你遛馬消化消化嗎?」他不懷好意的把手臂收緊。
「你……」
剩下的話被馬上驚恐的感覺噎死在喉嚨里。
「好了,到了。」我這才把臉從埋著的馬脖子上抬起來,沒有焦距的注視前方的人。
只听得一聲輕笑,我便從馬上剝離下來。
我不得不感嘆,重新落地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大地我的家,馬上,呃,呃,我的老家。
「你啊,平時看你 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想到一只馬就讓你原形畢露了!」他穩穩的扶著我虛虛晃晃得身體,嘴上還不住的調侃。
我的胃稍稍的翻江倒海,我惡狠狠地威脅道,「小王子,如果你不想你的衣服受到第一次見我的待遇,就乖乖閉嘴。否則,我就不敢保證自己可以乖乖閉嘴了。」
突利小王子像躲瘟疫一樣,「啪」的松開我的手,一蹦三千米遠,外帶拉衣服扯帽子。
嘿!長得不差的人一般都是有潔癖的。
不過我的馬上反應也沒這麼差了,至少,我吐不出來!
這不能說不是一個進步。
我還是有希望的。
呃,只是希望渺茫了一點。
我不再瞎侃,自顧抬頭看風景。
入目既是荒涼之景,這里不是豐草炎日的大草原,而是飛沙走石的荒漠戈壁。
被風侵蝕的殘岩斷壁,剝離出自然最原始的形態,有粗獷而突兀的紋理。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蒙了陳年絲襪的舊鏡頭,昏黃而古樸,甚至粗糙得有磨砂玻璃的割痕。
遠處是褐色的,迷迷蒙蒙如同黑煙水霧的山,連亙千里。
那些灰黑色自然而然的侵入黃沙的顏色,就沉積成了最深的底色,曝露在最表層,卻無法現出淺薄的樣子。
唯有亙古不變的金色光霞普照而絲毫不受驚擾,不為所動,是風沙中最虔誠的庇佑。
大起大落,大靜大動,大喜大悲。
滄海桑田浩瀚無垠,只有人事卑微如同草芥。
我既被眼前的蒼涼之色驚觸的快要窒息,又被這種天大地大無邊無際的遼闊振奮的直想大口呼吸!
「怎麼了!」突利使勁從身後推了我一把。
我踉踉蹌蹌往前虛倒幾步,復而立定。
「怎麼樣?」他絲毫不掩飾自己言語中的自得倨傲,「這就是我們的土地!」
他的聲音激昂高亢,震得人的耳膜直發疼,轉瞬卻又湮沒在風沙之中,恍若神跡。
「它確實值得你用生命去捍衛!」
一語響完,我已經毫無形象的仰面倒在地上。
細細的金沙隔著衣料,賜予我生命的溫度。
怨不得人說,人一生是應該到沙漠一次的。
一次足矣,回味半生。
忽然覺得身下一輕,突利已經將我打橫抱起。
我對他打擾我虔誠的瞻仰很不高興,抽緊下巴,癟著嘴發話,「姓突的,你到底要干嘛!」
他別一別嘴,不客氣的回一句,「我可不姓突的。」
我的白眼在他把我放到馬背上之後,立刻自動消失。
我又是諂笑,又是裝溫柔,「突大哥,哦不,不,不突利大王子。呵呵,你可不可以,有話好好說,不要把我往這馬背上丟啊?」
「撲哧」他樂得跟塊馬鈴薯似的。
一臉得意揚揚,小人得志的樣兒。「沒想到,沒想到,我這馬除了騎騎,還有制服你的本事啊,我還真是小瞧了他!早知道這樣,就早點…….」
「好了,你有完沒完,」我終于不耐煩了,「拜托,有話快講,本姑娘沒工夫跟你在這兒扯淡!」
他忽然一個猛子躍上來,一下扣住我的腰,我冷哼出聲。
「到底是誰給你膽子,讓你在我面前敢這麼放肆!」他的話近在耳邊,冷聲微顫,傻子都听得出來聲音中的威脅之意。
我的身體不爭氣的顫動一下。
他卻忽然又笑開了,話語再到耳邊竟成了軟言膩語,「好了,其實我只是想讓你學學騎馬。」
「騎馬?」我被這兩個字听得頭皮一陣發麻。
「呵,」他輕笑出聲,腰上力道減弱,卻添了幾分曖昧之意,他把整個身子往我後背上貼,熱氣撫耳,「我的妻子,草原上未來的女主人,如果連騎馬都不會,豈不是成了笑話!」
我被他的動作弄得已經是一身的雞皮疙瘩直犯惡心。
再听到後面的話,沒驚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我…….」
「好了,不要說了。快練!」他斬釘截鐵的下了命令。跳下馬去。
我呆滯的看他。
一瞬失神。
他和李世民是有些相像的,李世民也會有這樣不容拒絕的口氣。
被風沙迷了眼楮。
直覺告訴我,馬開始動了。
「啊!」我慘叫一聲。
然後,某人就一直听到沙漠里不停地回蕩著一個女人驚天動地蕩氣回腸的,慘叫聲。
小朋友,姐姐沒有在講鬼故事哦…….
姐姐只是在,呵呵,吊嗓子。
其實那馬也就是走動走動而已。
不過,女同志我比較愛夸張。
我也不知道怎麼的,一個大姑娘家家,夸得過分一點就是輕功絕世的江湖女子,竟然被一只小馬弄的顏面全無。
忽然,驚叫聲戛然而止。
我的眼前片段零星一閃,就有一團白影直直的向我沖來。
耳邊似乎還有嗒嗒落落的馬蹄聲。
是嚇得出現幻听了?
那團白影急速的膨脹到我的面前。
好眼熟。
咦?是一匹白馬?
「阿語!」我听到突利一聲驚呼,才幡然醒悟。
天!這,這匹馬要,要撞到我了!
完了,我剛剛還在尋思這馬這麼高,摔下來怎麼辦。這回也不用尋思了,摔一回,什麼都清楚了。
身下的馬開始躁動,狂奔。
這該死的馬,干嘛跟我一樣後知後覺!
我死命的拉住僅有的韁繩。
能遲摔一會兒是一會兒。
整個腦袋嗡嗡的充盈著馬蹄響的聲音,激進的風聲也不甘示弱的統統灌進耳朵。
人被顛得七葷八素,什麼感覺也沒有,腦袋昏沉沉的都是潮水一樣的往里頭拼了命的擠。
什麼叫擠破了腦袋我今天總算是體會到了!
唯一有知覺的就是手,被韁繩勒的痛就像吃了燒紅的鐵的蟲子,直往你皮肉里鑽。
其他的器官已經不知道在不在了,反正都擱在半空中漂著。
突然,旁邊有一股極大的力道,硬生生的把我扯下馬。
四肢百骸一瞬回歸。
他被我的沖勁一帶,兩人一齊滾下去。
他緊緊地抱住我,卻沒有護住我意思。只是緊緊地,霸佔性的抱住我。
滾得停下來,頭昏,手痛,腳發軟,身體發虛。
只覺得身邊的人一撩衣角就要站起來。
我也忙坐起來。
「你要干嘛?」
他用手背一揩嘴角,朝我展開一個自信飛揚的笑,「等著!」
眼楮里已經是泛出紅光。
那是獵人見到獵物時獨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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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只見他一段小跑,幾個翻身就跨上馬背,不等他動手。那馬把蹄子一掀,他無處著力,即刻被掀翻在地。
「好馬!」
他大喝一聲,沖上前去,一個翻身又躍上馬。
人影馬影交錯襲來,怔得人眼花繚亂。
那馬翻天覆地,前仰後合,極盡翻騰之能事。突利巧妙的起承轉合,忽揚忽抑,配合的滴水不露。
隨即,他沖我驕傲的伸出一個指頭。
說時遲那時快,白馬急出險招,整個馬身轟然墜地!
我驚呼一聲。
突利如在懸崖峭壁,騰空連番幾步,才月兌離馬體,虛虛的在一旁喘氣。
「好烈的馬!」突利唾一口唾沫,麻利地搓搓手掌,疾步上前,揪住馬頭,掄起拳頭,作勢欲打。
「住手!「我還未驚覺,就已經驚叫出聲。
突利詫異的回頭來看我。
就在這時,白馬輕巧一掙,月兌出魔掌,疾奔到一旁。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月兌口一句,「讓我試試。」
我像受了蠱惑,不自覺的朝那馬兒走去。
突利橫出手臂攔在我面前,「不要過去!這馬雖是好馬,卻實在難馴得很!它會傷了你!」
我了然的朝他搖搖頭,堅定地說,「不,它不會傷害我。」
我打掉他的手,兀自過去。仔細的看那馬兒。
這是一匹純白的野馬,可是整日在風沙里打滾的它,身上卻沒有半點污跡。
我喜歡它的白色,是很純粹的雪的顏色,如絲綢光潔晶然,似乎是沙漠里呆久了的緣故,周身竟鍍著若有似無的金光。
它比起一般的馬兒更嬌小一些,倒不像是這大草原生養出的膘肥體壯的戰馬。
而是一只,怎麼說呢,我覺得它是一匹有貴族氣質的寶馬。
我很溫順的注視它的眼楮。
動物的眼楮都很干淨美好。
那水靈靈,烏溜溜的眼楮注視著我,像純黑的晶石。總是汪著一潭清水,惹人愛憐。
馬兒的眼楮不會騙人。
我相信它對我沒有惡意。
我甚至有一種異想天開的感覺,它是來找我的,或者,它是在等我的。
我輕輕的把手指埋進它的絨毛里,慢慢的理順它的鬃毛。
它模起來是這樣暖和。
抱著它就像抱著絲絨毛毯一樣干淨舒服。
它很親昵用臉蹭蹭我的手。
突利已經看呆了,喃喃自語道,「難道真的是傻人有傻福?你這個‘見馬就傻的人’也會有制服好馬的一天?」
我不屑的朝他擺擺手,翻身上馬。
然後就是,緊緊地摟住馬脖子,整個身體和白馬兒貼在一起。
「好馬兒,跑吧!」
風掠過我的衣裳,衣袂紛飛。
白馬撒了歡的跑起來。
突利剛開始笑得腰都直不起來,指手畫腳的只想笑話我。越看到後來就越不再嘲笑,只撿了清欠細碎的微笑,懶懶的著看我。
風卷長發,一下子撤走我的發帶,我下意識的揪住發帶,攥緊在手心。
發絲如墨菊迎風初綻,潑墨而開。
飛而未翔,清逸冠絕。
我覺得前所未有的自由,天地也前所未有的開闊,仿佛整個大漠就是天下,仿佛我想去哪里都是一瞬間的事。
人們常說,天涯海角,我只能說,這里是流浪者的天涯。
偶爾,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或者我是那樣的風也說不定。
前塵往事,仿佛都可以隨風而逝。
只是仿佛而已。
奔的累了,我俯在馬上,第一次居高臨下看他。
我覺得很有些驕傲,清揚嘴角。
他攜了一絲玩味而不懷好意的笑,微睞著眸子看我。
「我可是生平第一次看見有人這樣騎馬的!」
嘿,我無所謂!
我剛剛想從馬上支起身子,只覺得他的笑意加深,一把就把我從馬上給扯下來了。
我這回可再不由著他了,連馬我都制服了,還能載在你的手里?
我猛地順著下馬的力推了他一把,飛快的把手抽出來,提氣點地,越到他的身後。
背過手,微微斜揚著臉看他。
他輕巧的打一個響指,回過身去拍我的好馬兒。
可惡的是那小白馬竟去了大半脾氣,沒有任何不快的表現,反倒自得其樂的眯上眼楮。
哼,這麼快就分不清是敵是友了。
我心里的醋意橫生。
嘟著嘴向他抗議,「喂,不許你踫,那是我的馬!」
「嗯,這的確是千里挑一的好馬。大漠悍馬雖多,可這種戈壁荒漠出來的野馬可是少之又少。」
他自顧自的欣賞起馬來。完全忽視我這個主人的存在。
「喂!」我蠻橫起來。
不知道是沖馬,還是沖人。
徑自過去,用佔有者的姿勢抱住馬的脖子。
「我的,我的,你听到沒有!」我開始撒潑耍賴,外帶敲了小馬一記,「你個不听話的壞馬,剛剛的脾氣都到哪里去了!」
小馬無辜的睜著眼楮看我,眼光閃啊閃。
他無語的瞅我,無奈的搖頭嘆氣,「可惜了。一匹好馬就葬送在……」
「咳咳咳!」我拼命的用眼白看他。
他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仔仔細細的把我連同馬打量了一回。
我咬牙切齒,「干嘛?」
他拂拂頭發,一臉無辜。「不過怪也怪,它怎麼竟听你的話?要是公馬也就算了,可這又偏偏是一匹母馬!」
什麼意思嘛!
「好了,不跟你鬧了。差不多該回去了。待會兒我替你備一副馬具換上。」
我正順理小馬的毛,听得這話,頭搖的像波浪鼓一樣,「不要,不要。我才不要我的馬兒戴這麼多累贅的東西呢。它會不高興的,是吧?小白?」
「小,小白?這就是你給它取的名字?」他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哭笑不得。「我原以為你會是一個才女,至少也會取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竟然……」
「你難道不知道大俗即大雅的道理嗎?」我走過去,狠狠錘了他一拳。
「我覺得挺好的。是吧?小白。」
小白同志很爭氣的蹭了一下我。
我樂得上躥下跳,大叫大嚷,「哦,小白喜歡。小白!小白!」
他走上前,攬過我就往前走。
「你又要干嘛!」我掙扎了幾下,用手肘往後推他。
「還不舍得回家?」
「回家?」我一時失神。
是誰,是誰在催我回家,哪里可以算作是我的家呢?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跨上馬,正催馬向前。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就用你那種騎法?」他語氣的嬉笑味絲毫不減,不過似乎摻雜了什麼其他的東西,叫人捉模不透。
我要逞強的話卡在喉嚨里。
很習慣性的想俯去。
他把攬住我的手往後一帶,我就靠在他胸膛上。
「干嘛!」我聳聳肩膀,身子前傾一點。
「不要總用這種投機取巧的辦法,試試看不要抱著馬,試試看直立起身子,我會保護你的。」
他的語氣竟然很溫柔,就像在哄小孩一樣。
我的鼻子忽然一酸。不知道為什麼,他偶爾流露出的樣子,那麼像……
我深吸一口氣,不再去想,直立起身子,手搭住韁繩。
「嗯,不錯。學得很快啊。」
我不再搭話。
小白很聰穎的跟隨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