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依舊是承公子替我換藥。
我放慢呼吸,無意識的皺緊眉頭,閉緊雙眼。
「怎麼?很疼嗎?」輕雲一樣的聲音。
「不是的。我知道你的動作已經很小心了。」我苦笑了一下,「只是我天生比較怕疼而已。」
他更加輕柔的替我包好。
「對了,」我略看了一下腳踝,隨口問道︰「你不是說,嬋娟來幫我就可以了嗎?怎麼又親自來了?」
「嗯。」他的眼中流過一絲青色的水光,停頓了一下,「你的傷畢竟不輕,我還是覺得自己來穩妥一點。」
「如此就麻煩了。」
我的眼光落在他潔淨的指尖。
有消毒水的干淨,卻沒有消毒水的氣味。
他真是一個負責的大夫。
「咦?這是……」我好奇的湊過去,「承公子,你帶小鏟子干什麼?」
他的眸子泛上一點沉醉,細雨濕流光。
「我去年埋了一壇菊花酒,該是時候一嘗滋味。」
「真的?我可以去嗎?」我的眸光乍亮,興沖沖的扯住他的袖子。
「如果風姑娘感興趣的話,承某榮幸之至。」
我這才發現自己又失禮了,連忙松開他的袖子。
「不好意思。我高興壞了。既然這樣,我們立刻去吧。」
我興奮得站起來。
「等等,你的腳……還是等嬋娟來扶你過去吧。」
「好酒不等人,不用麻煩了。再說,」我打開門,回頭朝他一笑,「你忘了嗎,你的簫聲可以止疼,菊花酒也未嘗不可。」
他笑而起行,面容清泛珠玉之光。
他領我到了竹林之中一根翠竹之下,小心翼翼的鏟開土,露出一點黑褐色。他反手將小鏟置于一旁,欲以手代鏟。
「等等。」我微微低著下巴,疏落一笑,細細的把他的袖子往上折了折。
「好了。」我抿嘴看他。
他的眼眸覆著一層霧氣。只是出神的看著袖子。
「喂。」我輕輕推他一下。
眸中的霧氣頓時散去,他恍然一笑,低下頭去,用手輕輕拂去上面的一層土,又仔仔細細的把周圍的土撥開。
就像一個藝術家對待他的藝術品一樣,那麼溫柔的呵護;又或者可以說,就像是一個父親看著自己心愛的孩子。
終于,那壇酒出來了。
他雙手捧著,把酒壇子放到地上。
我像變魔術一樣,變出一個白玉杯,遞給他。
「喏,我覺得這酒,一定在挖出來的地方最好喝。就像,月是故鄉明……」我撓撓頭,「好像比得不太對。不過,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要是離了它出生的地方,味道總是會不一樣的。」
「嗯。」他贊許的朝我點一點頭。
他捧起小壇,揭開壇頂,幽幽菊香瞬間彌漫開來,不知不覺間,已暢游四肢百骸,令人有說不出的疏朗,耳清目明。
我笑道︰「世人只道茶清心,依我看,這菊花酒香,也絲毫不遜色。」
他將酒壇高高捧起,傾斜。
澄淨如琥珀的液體,在月光下明若琉璃,白如蓮花。
「此所謂,」我抿嘴一笑,將酒杯遞過去,「玉碗盛來琥珀光。」
清風過袖,酒杯已在他手。
他清朗一笑,琥珀青光浸潤眸底。
「應該是‘玉人盛來琥珀光’。」
他將酒杯置于指尖,清嗅香氣,然後輕輕呷了一口,緩緩浸潤喉嚨。
我看著他細致如美玉的脖頸,忽然發現我一直都沒有仔仔細細的看過他。
因為他的氣質出眾,到叫人忽略了他的容貌。
漆黑的眸子宛如暖玉,睫毛根根清晰可見,不沾閑塵。
眉如紫石稜,眉宇之間紫氣霏霏,光華淡凜。
他的肌膚好似極薄的白玉,縴細白淨之中泛著珠玉的融融暖光。
氣質如玉,芝蘭風貌。
他才是,一位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