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是英雄暮年,風霜染鬢,但眉目風流俊俏,依稀看得出當年的美姿儀。
我把濕漉漉的頭發拎起來,眨眨眼楮。
「是啊,那又怎麼樣?」
「大膽!」他怒斥了一聲,「你一介女流,竟敢公然女扮男裝,混入宮中,意欲何為!」
猛然響起的聲音震得耳朵直發疼。
「哇,你官威擺的也太快了吧?還挺嚇人的。看來官做得不小嘛。」
他沉默了一下,喃喃道,「是。官,很大。」諷刺的笑橫在眉睫。
我拍拍自己,「哎呀,拜托,你的什麼官威對著下頭的人擺就夠了,我可不吃這一套。」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對我這樣說話了。」他笑的有些苦澀蒼老,似笑更非笑,「你不怕我。」
「我為什麼要怕…阿嚏!」寒風過處,我不禁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濕的已經被風凍僵的衣服黏在身上。
冬天水池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他撢一撢衣服,瀟灑的站起來,朝我伸出手來。
他的人很瘦,仿佛是一具半掏空的軀殼;但他的手掌大而寬厚,很像一個父親的手,有父輩特有的安全感。
「孩子,我們回去換件衣服,取取暖。」
我又一瞬的失神,只是靜靜的注視他的神態,他笑起來的渦紋,無一例外,像極了一個人。
而我已經把他遺忘了這麼久,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我們隔了幾個世紀?
我自私的沉溺在自己編織的悲傷之中,無暇顧及其它。
他卻隨時隨地等在這里,站成一座山的姿態,等著伸出手,把累了冷了的我接回家去。
讓我換件衣服,取取暖。
然後,再次看我遠去,再次等待。
他什麼都沒有說。
「傻孩子,發什麼楞啊?還不快起來。」
「哦。」我茫然應了一聲,用手撐撐地,站了起來。
「我的房間離這里不遠,我還是回去。」
他也不勉強我,只是隨我的心意。
「別忘了回去就用熱水,洗一洗。否則會傷風的。」說著,輕輕把手覆在我的頭頂,「小家伙,我想我們會很快見面的。」
「我也這麼想。」
我微笑著回應他。
我縮著脖子一路凍回去。
同院的士兵見了我這副狼狽樣,笑的有,吃驚的也有,也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姿態。
幾個同我一樣的新來的侍衛好心替我打了熱水。
我忙著跟他們道了謝,請他們放在門口就好。
從來就是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你好的時候,所有人把你當做稀世珍寶,擠破頭也想要爭到。真正到了落魄的時候,門前冷落車馬稀,即使是一盆的熱水也沒有了吧。
真的很謝謝這盆熱水,無論怎麼說,它們在這個冬夜,給我的溫暖,不只有一點點熱氣的。
月兌衣服的時候,我發現衣服真的已經全凍僵在皮膚上了。
我把衣服輕輕一扯,就痛得連皮帶肉。就像要把外皮生生剝離一樣,眼淚都痛出來了。
我只好把熱水澆在身上,把僵硬的衣服燙的軟一點,再慢慢扯開來。
皮膚忽冷忽熱,在冰火兩重天之間,痛還是痛得厲害。
不知是痛到麻了還是凍到亦或是燙到麻了,反正到後來,身體終于麻痹的沒有感覺了。
我的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打轉,就那麼沒有防備的流下來。
滴在**的肌膚上,就像燙紅的煙頭,火熱的痛。
一入宮門,那麼長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下去。
不要怕冷,不要怕痛。
你只能靠你自己。
因為現在,真的是,只有你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