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將蘭花指伸了一伸,怪笑道︰「你個沒見過市面的小東西。」
說著,在屏風附近踩了一踩。
屏風緩緩打開,書架也隨之打開。
好一個別有洞天,這武俠小說,敢情都不是瞎掰!
「發什麼愣啊,還不舍得走呢。」福公公往前就手推了我一把。
屏風和書架重新合攏。
忽然,頭上有兩個人降下來。
我下意識的往後跳一步。
「哎呀,跑什麼呀。」福公公一把把我揪回來,那長指甲,隔著衣服就讓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兩人將門簾卷起。
福公公推我進了內殿,門簾放下,兩人又躍回高出。
如此機關重重,心思費盡。
我回頭去看。
隋煬帝頹然的癱在長榻上,目光呆滯空洞,就像一潭死水,一截枯木,殘然對著窗外淒淒冷雨。
我的心里生出一種煩躁,正像窗外的雨,多而細。仿佛永遠也下不完,又優柔寡斷拖拖拉拉,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輕輕喚了他一句,怕驚擾了孩子般的小心翼翼。
「皇……上……」
隋煬帝的瞳孔僵硬的搬移了一下,才看見我,卻又仿佛是看著半空中的我,自言自語著︰
「你,來了?」
「你怎麼了?」我心中不安,回身去泡了一杯熱茶,送到他手上。
他僵硬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還是說是哆嗦?
他干裂的嘴唇略沾了沾茶水,就像抿口紅一樣把上下嘴唇覆著,皺紋延長開來,醒目的揪心。
「听說,你那兒昨晚上出現了刺客?」他看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是。」
我慢悠悠的把桌上的杯子一道兒擺開,六個,一個接一個。
然後沖上水。
指月復輕輕滑過杯身,冰冷的觸覺,火熱的溫度。
「刺客沒有捉住?」
「是。」
「哦。」他仿佛是很失望的把頭往後一仰,露出蒼白的疲態。
「你在怕什麼?」我的指尖緩緩地,分分毫毫的滑過杯口,眼楮凝視著指甲上的光澤,半透明的冷光,「你害怕有人會來刺殺你?」
「事實是,他們確實要來殺我。不過,」他忽然露出孩子一般的笑,「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不是害怕,相反,我一直以來都在等待。」
我的指尖一滯,水濺出來。
「等待死亡的到來?」
他不答反笑,「你說呢?」
他的眼底有一點老人的狡黠,或者就是我們稱作智慧的東西。
「那…….」我朝四周無聲的看了幾眼,「這些機關又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而然,笑紋爬上眼角。
「我要贏得多一點,我要讓他們著急一點,更重要的是,」他迷醉的狎起眼楮,用抿酒的姿態,蘸一點茶沫子。「我還沒有享受夠這人間美事。」
我側著的尖下巴往上翹,笑道︰「是,我應該知道聰明人的活法。」
「聰明人?呵,」隋煬帝苦澀的笑,笑容像茶沫子的顏色,暗而灰,茶葉是已經死了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罵我罵得沒有氣力了。昏君,昏君!」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他笑得那麼厲害,笑得那麼竦人,笑的顫音,就在你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