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煬帝夜夜開宴。
東陵別出心裁,用郁金香草染衣,顏色濃烈,香氣深沉。
我身著郁金香衣,戴一冠珠箍,珠箍中間,瓖了一顆覆水珠;四面垂細珠,發色晶然。
第一眼看見的是那位冷貌冰顏的公主。
女人都是水做的,骨子里一旦冷起來,是堅冰一般。
她既對我沒有好感,我自然也是如遇陌路人,不予理會。
繞道走,目不斜視。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蕭皇後。
遲暮,但仍是一位一等美人。
像開倦的玉簪花,還依舊頹然美著。
她的肌膚微微松弛,蓬軟的蛋色松子一般,光暈柔和。
淺而精致的魚尾紋,美如瓷裂,卻並不刻意施粉去遮掩。
只這一個細節,殊然不同,叫我好感頓生。
只有聰明女子,知道怎麼釀出歲月陳香。
她只是低垂美睫,倦怠身子,似乎有一點郁郁寡歡。
「遺光,來,見過你的母後。」
「是。」
我極其溫順的俯首,斂裾,淺淺施一個禮。
笑,溫婉而天真。
眾人似乎都有幾分驚異,容華夫人更是不屑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怎麼?皇後的待遇竟比朕還好。平日里見朕,也不見你這一副周全模樣。」
隋煬帝詫異的表情里,帶一點戲謔玩笑的味道。
這時的蕭皇後仿佛才意識到我的存在,緩緩的,把凝滯的長睫毛抬起來,略看我一眼。
細長的魚尾漾開幾分漣漪,疑惑。
「我听說,真正的女人,是可以叫其他的女子不知不覺變得溫良謙遜的。」我不緊不慢,仍是笑意盈盈的對著她的眸子,一點頑皮的意味,「從前我不信,現在,我可是服了。」
我的眸子璨若寒星,蜻蜓點水般,在眾美眷之間回流轉一番。
「前些日子,我看見父皇的嬪妃們,一個比一個天香國色,心想,已經是見透了這世間的美人。想不到,皇後果然是冠絕後宮,倒是應了一句詩,‘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蕭後倦怠的嘴角,終于微微,漾開幾絲笑紋。
她眸色溫潤,笑容祥和,平易卻又不失氣度。
我喜歡她的松弛姿態。
「好靈透的孩子。」她緩緩向我伸出手,把我攬至身前,她的動作,和懷孕的婦人撫模自己月復部的姿態,很有幾分相似。只這一個動作,我便知道,她已經完全接納我了。
這樣的女子,總是很容易心慈而軟的。
「從前听得多的,只是遺光的貌美,總以為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就集萬千寵愛的女孩子,定是驕縱高傲的。」她揚起睫毛,細細的打量我,眼中是極其柔和的光,「不想是這麼冰雪剔透。溫婉可人,怨不得皇上這樣百般寵愛,連本宮也是歡喜的很。」
「母後謬贊,遺光愧不敢當。」
「你們兩個,倒是投緣。」
隋煬帝呵呵笑著,看我們一對「母女」。
我們三人互看了一眼,不由的,一同笑起來。
蕭後叫人搬了椅子,我也就在她近旁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