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還是小雪,這幾日的雪越發大了,東陵不再肯我出門,生怕有什麼閃失。
隋煬帝送了一枝盛開的紅梅供我把玩,我看著,心有不忍,這樣烈性的花,是不該留在室內的。
寒梅自有心,何必留居美人手?
炭火的溫暖和蝸居的氣息,是對她的褻瀆;這只適合獨語風霜的花,自然是該抱與冰雪一處開。
「公主!」
西隴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
「西隴,你來的正好。快,替我將這枝梅兒插回雪地里去。」
「哎呀,公主,什麼時候,還插什麼花兒。」
「什麼事呀,看你著急的。」我輕輕的撫模著遒勁的枝干,心里有一點點的心疼。
「皇上,皇上他……公主,你還是快去看看吧。皇上听到了謠言,勃然大怒,下令要處死所有的謠言者。現下,大殿外雪地上跪了一百八十個宮女太監,恐怕都活不了呢。」
「什麼?」粗糙的枝節硌的我的手直發疼,默默搖一搖頭。
「這枝梅,還是我自己來插。」我將梅花,緩緩抽出白瓷細瓶,「西隴,領我去。」
「公主。」東陵三步並作兩步跑來。
「東陵,事態緊急,你不要攔我,我是非去不可。否則,一百八十人,全無性命。」
「東陵哪里是這樣不知道輕重的人,」東陵把手里的浮光裘披在我的身上,「御輦已經在候著了。」
「還是你精細。」
我攏一攏衣服,連忙朝外奔去。
遠遠的,就可以听見哭天喊地的鬼嚎聲。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我眉頭一皺,心中既覺得煩躁,又覺得不忍。
御輦近了,我在幾丈之外停下,東陵急于扶住我,我推開她的手,自顧自踏雪而去。
冰天雪地里,這百八十個人就跪著,哀嚎著,對死亡的恐懼,人性的脆弱,像亂七八糟的顏料,散在雪地上,玷污了原本的純色。
「公主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幾個人就跌跌撞撞的往這邊爬來。
那是很刺眼刺心的場景,他們像殘疾,用手刨著雪,一點點的挪過來,腳一定是凍得沒有知覺了,凍紅的手像一一截截的僵蘿卜。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哭爹喊娘的聲音,此起彼伏,比喇嘛念經還要討厭。
嗡嗡的聲音,拼命的往你的耳朵里灌,嘈雜刺激到神經末梢,頭也開始痛起來。
「想要活命的都給我閉嘴!」
像丟了一個炸彈,整個天地,陷入死寂。
我回身,下蹲,將手中的一枝梅,雙手植入冰雪。
茫茫雪海,獨梅冷傲,遇雪尤艷,經霜更寒;一抹血紅割斷視線,她終于恢復生命,重獲新生。
我直起身,理一理衣裾鬢發,姿映寒光,容照秋水,如冷花淡萼,沉靜的朝前走去。
人群自覺地讓開。
那是一種平靜的慌亂。
腳踏在人磨平了的雪上,冰寒沁骨。
「兒臣遺光,拜見父皇。」我在雪地的前方,容止恭順,儀度肅然的行了一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