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磕在冰雪,砭肌蝕骨的刺痛,滲進肌膚,似乎便要立即開裂似的。
「你怎麼來了。」
隋煬帝看見我跪在雪地里,連忙從御座里起來,「快別跪著,你的身體還不好呢。」
說著,便欲過來扶起我。
「女兒今日向父皇行禮,求父皇赦免在場下跪的所有人。」
「赦免?哼!遺光,你可知道,他們都在你背後說了些什麼!你竟然還為他們求情!「隋煬帝額上青筋暴起,蒼然中有幾分猙獰。
「父皇,遺光……仍請父皇開恩,饒他們不死。」
我低垂著臉,不卑不亢,面無表情。
「別胡鬧,快起來。這樣冷的天,你要凍壞的。「隋煬帝伸手扯我。
我固執的避開他的手,又俯身磕了一個頭。
「除非父皇收回成命,否則,遺光長跪不起。「
「胡鬧!」
隋煬帝咒罵著,猛地一陣咳嗽。
一陣連著一陣,沒有令人喘息的空隙。
他咳得實在令人心驚。
我幾乎就要起身,看見福公公慌慌張張的跑來,便又重新跪了下去。
「好好好!朕答應你,朕答應你!」隋煬帝氣急敗壞的指著我,「還不快起來。」
一旁的東陵眼疾手快,已經扶住我。
我動了一下,腳微微有點麻,我一咬牙,猛地站起來,連忙借東陵撐住。
「不過,要我放了他們,」隋煬帝狡黠的眯一眯眼楮,「總要有個理由。」
我輕輕轉動腳踝,視線沾地,「這個簡單。我不願意有人因為我而死。」
他錯愕了一下,眼楮的暗光一閃而過,隨即閉上眼。
「唉,朕還是不甘心。」
「父皇,你究竟是在計較什麼?」我隨手接過福公公手中的黑裘衣,替他裹上。
「你就不計較,不生氣?他們竟然這樣說!他們竟然敢!」他忽的睜開眼楮,瞪大的眼楮有幾分可怖,血絲滿布。
「謠言,本來就是宮里生存的一部分。父皇,你從小到大听得還少嗎?人家的嘴是沒有辦法堵的,只要我們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又何必去計較?別人的批評與否,又與我們何干?父皇,你若是真的在乎,就不至于站在這里。若要為了別人的話,斤斤計較的活著,實在太可悲。我不做這樣的蠢事,你是我的父親,自然也不會。」
我輕柔的看著他,帶一點崇拜光影,「是不是?」
隋煬帝看著我的眼楮,他的眸子波瀾起伏,我學著平靜如水。
最終,只能是無法的搖搖頭,用手捏一捏額頭,「朕的確是敗給你這個小丫頭了。罷了,隨你吧。」
「多謝父皇!」
語音未落,我已輕跑到殿外。
「福公公,去備凍傷藥,叫御醫和其他人來幫忙。」
「今天,看在朕的遺光為你們這群混賬求情的份上。朕就赦免了你們。從今以後,但凡還有敢散布謠言者,絕不姑息!」
「等一等。」我開口道,清冷冷的挑著眼,四顧一圈,「我也有幾句話。父皇,你既說了由我做主,可算不算數?」
「自然算數。」
「那好。」我揚聲道,「我要說的正好和父皇相反。從今以後,你們但凡想說的,不必忌諱。你們不管說出多麼難听的話,我都絕不會有所責罰。」
人群中一陣倒吸聲。
「是的。你們沒有听錯。我知道,這宮里,謠言是斷不了了,是有腳的。有孔即入,無所不在。況且,堵了你們的口,也堵不了你們的心。即使你們不說,恐怕心里早已經把我罵了千萬遍。我就明明白白的跟你們說,我不在乎!你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就算是傳的天下皆知,反正我不痛不癢,我照樣吃得下睡得著。照樣做我的遺光公主。清者自清。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清楚明白的很!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你們幾百張嘴就想毀了我麼?我告訴你們,休想!我過得是自己的日子,不是你們替我過日子!還有,我要提醒你們,要潑髒水還是往我身上潑。當心議論別的妃嬪一個不小心听見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這個人,蠢事只愛做一次,下次,就算是整個皇宮要給誰陪葬,我也不在乎!」
一浮雪光中,我容顏冰冷,言辭若霜,風骨凜冽不可犯。
再不屑回頭多看一眼,御輦還沒有停穩,已經一步踏上,垂下簾幔,割斷怔忪的庸人和一切的不純粹。
虛浮的雪霧滲進血液,竟然不可抑制的輕喘起來。
我自嘲的笑笑,竟是臥了幾天病榻就真的把自己當做體弱多病的藥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