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已經有人將孔雀裘送來。
「這是陛下特地為遺光公主制的孔雀裘。此裘,正視為一色,傍視為一色;日中為一色,影中為一色,而百鳥之狀皆見。絕對是世之珍品,僅此一件。」
「你是說,這雀裘的主意,是我父皇第一個想出來的?」
我回身繞著孔雀衣看了一圈,停步問道。
「自然是朕想出來的,天底下還有第二個人,有這般的智慧麼?你這個刁鑽的小東西,還不趕快穿出來給朕看一看。」
外間傳來隋煬帝熟悉的聲音。
我小聲的嘀咕,是啊,這麼麻煩,又折騰人的活兒,可不是只有您老人家想得出來麼。
一旁的丫頭連忙幫著穿好了。
怪重的,不過暖和倒是真的。
我記得安樂公主有一件羨煞他人的百鳥毛織二裙,大概也是同身上之裘如出一轍。
我看見鏡中,如雀屏開,累累光溢,重重染堇;鸞羽鳳尾,那種錦麗繁厚,不同與珠玉瓔珞的冷光,而是一種有溫度的暖彩,仿佛是帶著活物的體溫。
溫暖的叫人心生不安。
我輕輕的撫模,它們的羽毛,這樣溫順。
喃喃的低語︰
「可惜了,那些雀鳥。」
東陵把孔雀冠仔仔細細的替我戴好,翎毛相綴,綠珠曼垂。
簡直比臥在繁花中的彩蝶還盛麗三分。
恍得周圍的人,眼瞳彩煥迷離,猶如雀眼。
我提了裙子,出去,輕輕的漩了一圈,俏皮一低臉,笑道︰「怎麼樣?舉世無雙的天才老爸,還湊合嗎?」
一語既出,隋煬帝似乎一時恍惚,不明所以。
卻仍是如往常一樣,微微眯起眼楮,打量我一番,點頭道︰「好看,果然是好看。」
在那樣似曾相識的皺紋和微笑里,我看見另一個父親,隔了幾個世紀,卻依舊這樣的溫暖如初。
若是他,該是戲謔的笑著︰「湊合著看吧。雖然不及你老爸的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眼楮發酸,連忙閉起眼來。
還是會想的啊。
記憶是這樣身不由己的東西,即使你的生命消失殆盡,它卻像不死的的幽魂。
我總是可以在很多的書上,看見它們流轉不滅,可怕的魂靈。
隋煬帝過來,想要幫我扶正頭上的冠子。
「咦?」他把我的頭發撩開一些,露出細長的耳墜。
那是一副黑珍珠的流珠墜,一直垂到我的肩際。
我對這種細長的耳墜有近乎痴的迷戀,我喜歡它們流水一樣的姿態,落落風中;縴細的冰冷偶爾觸及肌膚,你便覺得,身為女子,是一件美極的花事。
仍是怕疼,不肯打耳洞,隋煬帝便叫人把耳墜都打造成懸掛式的,只需扣住耳廓即可。
其實,每一個男子都可以心細如塵,只是看他樂不樂意罷了。
「來,晚宴前,隨朕走走。池子上的花,正開得好。」
他伸出他的手,他的手掌寬厚,光暖。
「哪里有這樣唬人的?這大雪天,池水早就結了冰。哪來的花兒?」
我半是笑話的朝他嘟嘟嘴,手卻還是搭上他的。
「你是不樂意大冬天,陪著一個老頭子吧?隨你的心願,宇文家的就在下頭等著呢。」說著,老人家特有的調皮,朝我擠一擠眼楮。
老人和孩子的童心,總是最真實可愛的。
而其他人的,不常見,所以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