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舉勝了李世民,一戰成名,本欲直逼長安,無奈身染重疾,一病竟然還病死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是世間極精準的預言,百試不爽。
薛仁杲繼位,繼續與唐軍對峙。
李世民那種傲到骨子里的人,絕不會讓大秦繼續存在在,他所要掌控的世界。
他眼楮堅毅,那危險的訊息透露無疑。
以血清洗淨恥辱,祭奠他曾經蒼白色的傷痛,他對這種狠冷毫不掩飾。
他有一雙變幻莫測的眼楮,有時候,那是死神的眼,末世的冷酷與殘忍。血腥對他來說太淺薄,無法沾染他的瞳仁。
我們來淺水原已經有幾日。
「你到底要我看什麼?」我微微撅嘴。
「好了,到了。」
李世民把遮住我眼楮的手,緩緩移開。
我的眼眸隨他的頻率,睜開。
青蕪一原,平坦迢遠;淺水微凹,野花稍凸。
最絕的是眼前,彩蝶紛飛如落葉翩躚。
我猶疑著,不覺伸出手,那七色雪落至我的手上,卻不曾融化。觸感若無,微微清涼。
我喜歡蝴蝶,它慵懶美裊,終日無所事事,朝生暮死,但這是我需要的生活。
浮華如夢,只飄渺絢爛一瞬,即可死去。
生之華,舞至死,朝夕之事。只要曾經那樣美麗過,我可以一生無憾。
「裳兒,我未見你跳過舞,為我跳。」
他輕輕松開我,閑閑抱臂,任彩蝶傾了我一身。
他餃著光暈看我,眼眸宛若蝴蝶泉中的日影,堪堪彩奕,無法直視。
我的神彩溢上眼眸,飛身一躍,輕巧起轉。
盈盈一圈,便生生迫自己止住。
「怎麼了?」李世民一個步子已經上前,抱穩住我的身子。
「你看這些蝶兒,如果我起舞,附在我身上的蝴蝶就被甩到地上了。」我輕咬著,「很可憐。」
「你這悲天憫人的性子,」他朝地上垂死的蝶,深深看一眼,冷峻搖頭道︰「太過婦人之仁,並不是好事。」
「有什麼關系?」忽然覺得手臂一陣痛,才發覺他將我攥得極緊,他卻毫無知覺,「你若是想看,我下次跳給你看。父皇送了我一件金縷衣……」
無端生出一種滿懷愁緒,揮之不去。
我驀地垂下眼楮,睫毛低至眼瞼,苦笑淺淺,「我忘了,他的東西,我一件也沒留下。」
「裳兒,」他輕輕觸及我的眼瞼,肌膚幼女敕,「不要緊。我會為你帶來那件金縷衣,還有所有屬于你的東西。」
他以那麼清淡的語氣說著,仿佛只揮一揮手,就令天地換色。
我愛極了他那寡淡背後的驕傲和不可一世,實在是太驚魄人心。
「不需要。」我慢悠悠的把指尖的蝶舉到他眼前,輕吹一口氣,「屬于我的東西,遲早會回來。它們身上有我的痕跡,逃不掉的。」
李世民用拇指和食指,忽的把蝶的翅膀捏緊,似乎掌控一切。
「是。身上有我的痕跡,是逃不掉的。」
我假裝無視他。
自去看淺水原的淺色蝶。
「你知道嗎?我看過一個故事。說的是有一個奇女子,容貌殊絕,生有異香。當她起舞的時候,香汗淋灕,可以招來翩翩蝴蝶。香妃引蝶,真真是顛倒眾生的奇景。」
李世民輕輕執起我的手,骨指停了一只幼蝶。
「你看,你也是引蝶的奇女子。」說著,湊近手背輕嗅一下,頗為神秘的抿出一絲笑容,「且體有異香。」
我只當他戲說,不甚在意。
可是,奇怪的是,彩蝶只在李世民的周圍飛舞,並不靠近,卻會紛紛落在我的身上。
難道嫌英雄只愛寶劍,所以來親近愛鮮花的女子嗎?
「然後呢?」他低吻一下我的手背,幼蝶驚起,「那個香妃,總還有故事的吧?」
「嗯。」歷史不懂憐香惜玉,它是摧花的辣手,致使美人坎坷多舛,至死不休。「奇女子也總是天下可憐的女子。有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听說有這樣絕世的女子,就滅了香妃的部落,將她搶了回來。那君主對她極好,給予她種種特權,任她摒棄宮廷禮儀,保留部落的舊俗,還為她建了一座舉世無雙的寶月樓。結果,因為滅族之恨,香妃仍是無法接受君王,最終自縊而死。」
「若我是那個君王,我也會為自己心愛的女子毀滅一個部落的。」他有傾覆天下亦不皺眉的豪氣。
「是,我相信。這完全是你會做的事。」
「不過,我並不會那樣做。」李世民一寸一寸,將拳頭收緊,「我會以整個部落做籌碼,讓她就範。」
他狠絕,但足夠聰明。
洞悉,並利用人心。
若他足夠耐心,他可引你心甘情願就範;若不,他會不擇手段,逼你立時就範。
我明明知道他,是可怕的。
「世民,」我柔順的伏在他的肩膀上,「對我多一點耐心。」
我把指尖的蝴蝶,引渡至他的肩上。
那只堪堪塵埃落定的,肩上蝶。
可作為我與他的文身。
刺破肌膚,才能鐫刻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