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桌前仍殘留一枚棋。他的棋。
他指尖若有似無的往前一送，最後一枚棋子如一道鬼魅影，亮色穿越縱橫，一疊聲悶響，我眼前的木棋，多米諾骨牌附了身，接連倒下。
他身子前傾，徒手一接，在我的眼前，徐徐展開。
他手心，是那枚棋子。
一子，打六子。
周圍的人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
他微微挑眉，淡淡道︰「若你可以以一打二，我便認輸。」
我還能說什麼呢？
賭氣，撅嘴，自他手中搶過那枚棋子。
仍是嘴硬道︰「賴皮需要天賦，我自愧不如。」
說罷，仍是盈盈笑著將棋子收入袖中。
「好啦，風小弟，你就不要生氣了。雖然不及王爺，你也已經勝過在場其他人。我房玄齡第一個說聲‘佩服’！」
「就是，就是。看你小小年紀，倒是真人不露相。」老杜也附和兩句。
「我等才是自愧不如……」
我朝李世民張揚一笑，流光回玉。
他心思一動，走至我身邊，用只有我們兩個能听見的聲音說︰「那木子是我親手刻得，你可是要回去做貼身信物？」
我白他一眼，暗道，誰稀罕。
「不過，」長孫無忌愁態重現，撫一撫長髯，似下定決心，開口道︰「王爺，先前秦軍氣焰囂張，精銳正盛，我軍又曾敗于西秦，自當壁壘。然今薛舉已死，我軍心已奮，奈何仍不出戰？」
「是啊、過猶不及，再不出戰，只怕天寒之後，大秦會回歸金城。且我軍心久奮不發，必疲，疲則不可再戰。」杜如晦長眉緊蹙，愁思畢現。
「臣下也認為機不可失！」
「風弟，你都沒有說話，一定也有什麼高見，何不說出來听听？」柴紹表情凝重的看著我，與他年輕氣盛的模樣實在不相配。他的右手握拳，拇指緊張的來回摩挲。
這時大家的目光都轉向我。
灼然，有所期待。佯裝鎮定。
他們四個知道我和李世民「關系不一般」，昨天特地拉我開小灶談話，無非也是要我勸李世民出戰。
我回轉目光，看見李世民雙手抱臂，身子微微後傾，內斂著笑意，眉目卻濯濯，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感興趣。
「我哪里有什麼高見。」我低下眼楮，收斂目光，故弄玄虛道︰「只不過昨夜夢到仙君，言秦王必勝。故心下並無擔憂。」
「如此戲言，哪里像是我們唐朝大將！」長孫無忌似乎動了怒氣。
「哦？那麼長孫先生是質疑仙君呢，還是質疑我們的，秦王殿下？」
我側低下巴，挑高眉毛，挑釁似的斜睇著他。
「胡說！我當然不會質疑殿下！」長孫無忌面皮漲紅，狠狠瞪我一眼。
「好了，既然是這樣，你們便下去吧！」李世民揮揮手，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不可違抗的氣勢，即使那手勢平和。
四人退走。
李世民隨意坐下的瞬間，捻了一枝羽箭投入玉壺，姿態風流瀟灑，流雪回風。
「為何不听他們的話，說服我出兵？」聲調沉沉，難辯語氣。
「你不出兵，自然有你的理由。而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會贏。」我堅定的看進他眼里，意態深深，「所以我並不在乎你是否出兵。」
李世民伸手攬我坐于膝上，笑容不明所以，但光華美麗，「你信我？這樣信我？」
「不，我信自己。」我眸光不避他的，兩束游絲相觸，激起冬雷青白，「我挑的男人，不會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