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李世民總在同一時辰出現。
坐在我的對面。
不看我,也不說話,仰著臉,冰冷傲然。只是反反復復斟茶,冷茶,一杯又一杯,像飲酒一樣飲盡。直至茶壺見底。然後起身走,毫無眷戀。
是的,他並不是兒女情長的男子。他足夠冷,心中千年不化。
我也不看他,不說話。總是覺得沒有力氣。
這是空白的拉鋸戰。我們似兩具木乃伊,冰冷對峙,纏著繃帶的匕首,緊緊抵著對方咽喉。
幾天之後,花佬兒自密道來找我。
禁閉幾天的嘴,開始滔滔不絕。
「那麼說,你和李世民是在冷戰咯?」
「冷戰?」我抿嘴笑了一下,「好似比核武器可怖。」
「核武器?有你厲害不?」花佬兒對我嘴里的新鮮字眼,永不感冒。
「還沒有機會和他打一架,勝負未分。」
「是,是應該和李世民打一架的。」
他刻意曲解我的話。
「最近白天對著日光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能這樣也不錯。每天只與他相處一盞茶的時間,兩個人不說話,只是看著對方。也不是冷戰,也不會爭吵。只截取眼神中的片刻溫暖。是不是這樣的相處方式會比較適合我們呢?」
看花佬兒並不接話,我自顧問他。「怎麼不說話?」
他抬起狐狸般的眼楮,露出狡猾的痞子笑容,朝著我身後笑得極其陽光,晃晃的刺眼。
「我在想,李世民恐怕不會答應。」
看到他別有深意的笑容,我心頭忽然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回頭看,身子全僵,竟然是,
李世民。
我可以感受到他臉上每一寸神經,隱藏著毒。肌肉繃緊,輪廓僵直。
我下意識的想攔住李世民。
他泠然直視花佬兒,繞過我,毫不猶疑走向他。
兩人對峙,似落日前爭奪最後一只野豹的獵手,手中獵槍虛煙未滅。
李世民看似不在意的閑扯著,語調不驚,笑意紛紛,
「花公子倒是有興致,來陪我的裳兒說笑。也不知道剛剛走水的快綠軒,究竟怎麼樣?」
我看著李世民的笑容。
那不是什麼惡作劇得逞的笑,也沒有報復的快感。
只是詭異。
他只不過詭異的笑著。
如果那可以稱之為一種笑容。
他一邊說著,笑著,一邊攬過我的肩膀。那麼自然,淡的出奇。
他只是說了再普通不過的話。
他用談論氣候的口氣說著,快綠軒走水了。
我偎在他身旁,如遭遇雷霆,震詫得說不出話來。
花佬兒的表情明顯變了一下。
他繞過李世民,徑自看我一眼。自大門走了。
過了許久,我才動彈一下手指,幸好仍有知覺。
此時我才驚覺,我一直半偎著李世民。一直。
「怎麼,你不隨他去看看?」他的聲音似笑著,神情卻那麼冷。
「如果我去了,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呢?」我喃喃自語,似在枉問天意。
胃里簌簌的痛一點點侵襲上來。
我咬著下唇,竭力忍住。佯作平靜。
「為什麼還不走?」
李世民靜了一瞬,周遭如同死去,塵埃發出絲絲氣音,似乎在隱忍疼痛。
「這次,會如你所願。」
他走了。
每步都很輕,很穩。
從容不迫,不再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