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掀開一簾視線。
面前數千鐵騎,生生壓來。
李世民調轉馬頭,領一行人向後心不在焉地退,不時回轉身軀,舉手送箭。
夏軍拍馬急追,緊緊咬住。
我有種被一群瘋狗餓狼追擊的恐慌。
「別怕!」他在我耳邊低聲說道。
下一瞬間,唐軍如天降,一涌而上。
玄鐵的黑色霎時淹沒我的視野。
他慢慢收住韁繩,輕輕俯,貼近我耳邊悄聲道︰
「別怕,已經沒事了。」
心跳得不像自己的。
「誰,誰怕了。」
他嗤笑一聲,輕抓我的手肘,臉卻貼的更近,「還嘴硬?只怕颯露紫可要被你勒死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仍是緊緊抱住馬頭,縮著脖子,手心全是冷汗。
怔怔松了手,一顆心仍懸在半空,方才想起後怕。
回身緊緊擁住他,只差沁出淚來。
「答應我,不要再拿生命冒險。」
「我只冒值得的險。」他毫不松口。
「你……」
「我早有安排,秦瓊、程知節領了五千鐵甲,在三處要地埋伏,」他一副勝券在握,忽然又狠下臉,「倒是你,倘若再有下次,我絕不會輕饒。」
「既然你不肯答應我,我也不必應承你什麼!」
「孩子脾氣。」他正擰眉作氣,忽然想到什麼,詭魅笑起,「然而那一番話,還算好听。」
我既氣又羞,剛想回過身去,卻被他輕輕攀住面容。
「裳兒,我不會讓你死,也不會讓自己死。我們之間,再沒有生離,也絕無死別。請為我愛惜自己。」
他跋涉重重血霧,身後是煉獄,然而那樣眸光溫然,唇角輕柔,仿佛自蓮花聖地渡舟而來,皎白朵朵,沾了一頭薄露。
「三處埋伏,也不過斬將三百余人,擒敵兩員偏將。」他似有不滿。
看他神情,必定還有後招。想是已經令大軍嚴陣以待,一旦敵軍大潰,就勢掩殺過去,擒殺竇建德。這三環相扣的好計謀,可惜了。
「看來竇建德深知兵法,你的激將法不起作用。」
「另想辦法。」
「這回決不可再輕易冒險。主帥乃一軍魂魄。若有主帥閃失,三軍失魂喪魄,不戰自敗。」杜如晦仍心有余悸。
「主帥當運籌帷幄之內,決勝千里之外。怎麼能自輕身份,如一般戰將恃力斗狠呢。」長孫無忌揚頭捻須,頗為不快。
「王爺自征討王世充以來已歷三險,我等是惶惶不可終日。王爺再若輕身冒險,我只好告辭還鄉,免得在軍中驚駭而亡,落人笑柄。」房玄齡半是打趣。
「三險?」我詫異問道。
「是啊,一是去年單騎探看敵陣,被敵軍發覺追至深山。幸有少林武僧現身退敵。二是慈澗之戰中,只十余隨騎就直入敵軍陣後,若非王爺騎射之術天下無雙,又有丘行恭奮力死戰,只怕會陷于不測。還有上次……」房玄齡忽然停住了話頭。
我心下又氣又怕,只死死瞪著李世民。
「秦王殿下口風好緊,不是房先生,我還听不到這樣的英武絕唱呢!」
他恍若未聞。
「欲勝強敵,須運籌帷幄,也須兵卒勇敢。王世充刀斧手押,不過威懾之用,並不能持久。我以主帥之尊,沖鋒陷陣,才能令士卒死生不顧,奮勇殺敵。至于其他,我自會有把握,你們不必杞人憂天。」
「倒是我們杞人憂天了,」我諷笑一聲,「秦王殿下不比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自有百八十條命,哪里傷得了他呢?」
他竟對我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樣子。
「我說,風兄弟,你怎麼一副小媳婦慪氣的樣兒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