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龍門東山之北琵琶峰，綠蔭蔽天，高風送涼。
「世民，李元吉已經寫表章狀告你不遵詔令，意圖不軌。想必此時皇帝一定急派朝使趕赴洛陽，令你領大軍即刻返京。這種時候你竟行蹤全無地跑到這深山里來？」
「與你踏青，有何不可？」
「踏青？」他倒是一派閑適逍遙，氣得我牙癢癢，「果然是秦王，就是不同凡響。這圖謀不軌的罪證都要坐實了，您倒是越發有閑情逸致了。」
他仍是守口如瓶，只笑而不語。
「是誰把你的嘴縫起來了嗎？了不起你就一輩子別開口。還不如不帶我來呢，就愛吊我胃口。」
他「撲哧」笑出聲來，像撫弄小狗一樣撥撥我頭發。
「就這樣沉不住氣，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誰沉不住氣啦。」我小聲嘀咕著，「就是看不慣你那個樣子，一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成竹在胸，可就是什麼都不說。就你聰明，就你了不起，天下就你秦王盡在掌握。」
「好吧，既然這樣……」他停下來，在我面前擋住去路，低下臉看著我。
我點點頭，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那我就不告訴你了。」
誒？什麼情況嘛？
「因為你這個表情實在是太有趣了。我要得欣賞一會兒。」
我翻一個大大的白眼，高高揚著側臉，從他身邊呼嘯而過。
且，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們要去峰頂見一個人。」
「什麼？」我詫異地回轉半個身子看著他，「可是你不是……」
他就手捏了一下我的臉，笑得眉目飛揚，「因為現在這個樣子，更有趣。」
好吧，我完敗。
他輕輕湊過來，含住我的嘴唇。
天地間寂寂的靜，只有微風自天末襲來，繚亂我與他紛飛的鬢發，我們像兩粒綠色塵埃般輕觸呼吸，周圍郁郁蒼色，我們似被困入一枚詭異的綠寶石。成為其中封印的幽魂。
「我喜歡這兒。樹那麼高那麼綠。倒叫人想起童話里的綠光森林。」
「綠光森林？」
「嗯。所有的童話故事都是發生在那里的。白雪公主與獵人，甜美邪惡的糖果屋，提一籃漿果餡餅的小紅帽……」我看見他莫名所以的樣子，樂不可支道，「听不懂吧？听不懂就好。你這個樣子最有趣了！」
他攬住我腰身，推著我抵上一棵樹，鼻尖對著我，「怎麼這樣會記仇？」
「不記仇者非好漢！」我義正言辭。
「好漢？有這樣的好漢？嗯？」他說著繞自我脖頸後，吻了一記。
「喂。」我被他弄得癢癢，連忙道，「再胡鬧下去，天黑也到不了。」
「既然天黑到不了，」他忽然挪開身，伸手扯過我，兩人雙雙倒在叢中，我伏在他胸前，他擒著我的臉頰，氣息噴在我臉上，「不如天亮再說。」
我欲哭無淚，「真是被你打敗了。還你一報，你還有幾十報的後招等著我。」
他似乎很愉快地笑了。就這樣敞胸躺著，自去仰眸望著天空。
只看見他漆黑的睫毛。
我便安分伏在他胸前，把臉緊貼他胸膛，听我與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在周遭滲綠的靜謐里，濺出細挑的嫣紅。
安心得想睡去。
不，簡直就想，這樣死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