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仙世界,其中原月復地。歷來人來人往,車輛繁雜,而且當地民風開明,士農工商,皆是被視為正當事業,以至于這里各業發達,尤其是商業的繁榮,並處于天下地理位置中心,遂令天下有志于從商的志士無不把目光匯集這里。
一時間,中原月復地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便漸漸形成。
無論是民間的奇貨稀物,還是修士的修煉瑰寶,只要兜里元寶足夠,在這里幾乎可以買到。縱使沒有,多方打听,熱心的商旅也會想法子為你尋到。
可以說,這里是所有人夢想中最好的購物所在。
也因此,天下各地的商旅修士,時常會雲集中原月復地,商業買賣之風令人嘆為觀止,這密度實在客觀。
而在此形勢下,天下的元寶盡皆涌入這里,同時也喂養了當地的眾多富豪名門。一時間富人的數量蹭蹭如火箭一般往上冒,可謂是多不勝數。哪怕最窮的富人,拿出來的傾家財富,也會讓人眼紅不止。
因而天下首富之地,當屬于此。
當然,哪怕再富有的地方,也總有吃不飽,穿不暖的破落地方。
山南鎮,卻恰恰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沒有繁華的街市,沒有想象中人山人海的購物場景,更沒有所謂的豪門美樓。這里能有的,只有數百座簡陋的房屋,有些房屋甚至沒了像樣的屋頂,只用茅草堪堪掩上,也就安心住下,而那些有點錢的小財主,早已卷了家底,逃往富饒的山北去了。
稀稀落落的行人小心踩著幾十年沒有修整的路面,時常會有一些衣著破爛的、瘦成猴的乞丐,從陰暗的巷里爬出,髒兮兮的手攥著來不及躲避的行人褲管,運氣好的,說不定會討到一點包子渣,運氣不好,就橫空遭受一頓痛打,疼的在地上打滾。
山南鎮的慘狀,令那些不慎路過的商旅修士,紛紛嚇得繞路。
有點錢,有些低位的,哪里屑于在這些窮的掉渣的地方逗留,除非腦瓜子出門前磕在門檻上了。
沒了外力支援的山南鎮,卻是越來越漸蕭條,很多當地人跑了。那些跑不掉的,便落草為寇,打劫偶爾來往的商旅,甚至有些實力的搶匪,會盯上一些修士。
漸漸的,這里成了那些商旅修士絕跡罕見的地方。
沒了食物來源的搶匪,頓時餓昏了頭,喪盡天良的洗劫起當地父老鄉親。縱使曾經還一起勞作過的熟人,在這群失了人心的搶匪面前,也淒慘地淪為了任人魚肉的食物,慘絕人寰。
足見山南鎮已日近黃昏了。
山南鎮的北門,一處陰暗不見五指的巷里,此時稀稀落落坐著十來個年歲差不多在八九歲的孩童。
只見他們個個都面黃肌瘦,亂蓬蓬的頭發沾滿了泥灰,一副十足的乞兒模樣。唯一讓人奇異的,是他們的目光,無一不是泛著面對食物而露出的饑渴,目射流光,在陰暗的角落里,咄咄逼人。
如一頭頭小狼,盡皆背躬腳屈,片刻做好了撲向食物的動作。
而在他們面前,卻只是幾卷髒兮兮用黃紙包好的饅頭。這在平常人眼里都不屑吃得東西,對眼前這群飽經饑餓的孩童來說,卻是一份天降的幸福。
雖然他們都十分饑餓,對眼前的食物已經渴望到了極點,但是他們卻紛紛意見一致的保持了沉默。不為其他,因為,在那些食物的跟前,一個個頭稍比他們大的孩童,正緊緊盯著眼前的食物。
只見那個個頭稍大,皮膚銅黃的孩童看著眼前的食物,突然閉眼嘆了口氣。隨即睜眼,卻徑直環視了眼周遭的可憐孩童,目光森然而冷靜。
他緩緩說道︰「這是我今日拼盡了力氣的勝利品,我知道,你們都很餓,恨不得全吃了去。但是,我的規矩依然不能變。」停了一停,他把目光望向一處小角落,語氣微微溫和說道︰「小雨,你先來。」
眾孩童的目光齊齊射向那處角落,無不是充滿了羨慕,但卻沒有一個心存抱怨之心。
因為他們知道,要是沒有這個跟他們一樣大的高個男孩,他們只怕早已化作了尸骨,哪里還有力氣在這里吃上難得的食物。
一股感激、崇敬,頓時溢滿了每個孩童的心田,那種久違的家的感覺讓他們心田溫暖起來。
「小雨,別害羞呀。」不知是誰的聲音,頓時焦急的喊了出來。
眾孩童听後紛紛捂嘴笑了起來,之前的緊張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只見角落里怯怯的走出一個小女孩,有點髒兮兮的小臉徒然被這句話弄得面生紅暈,煞是可愛。
慢慢走到食物面前,小女孩的目光卻是停留在眼前那個男孩的臉上。
就見男孩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道傷疤,小女孩頓時心下一疼,緊張地用小手模去男孩臉上的淡淡血跡,小聲道︰「你別去了,萬一,萬一他們再打傷了你怎麼辦?你自己再不疼惜自己,也要想想我…我們吶」
漸漸地,聲音微不可聞,幾乎只能她自己听得到。
男孩听罷咧嘴一笑,渾然不在意般,道︰「怕什麼,他們來一對,我干一對,來兩對,我照干兩對,有什麼懼怕的?」
「你!」小女孩霎時臉色一白,隨即雙眉緊縮,生氣道︰「你就是個莽夫!」
「哈哈哈,莽夫,嗯,倒是一個不錯的稱號,哈哈哈,我墨如軒憑的就是力氣大。人多怕什麼,我們這邊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小雨妹妹,你別當心,哥哥我身子臭,佛祖那留不了我。你且放一百個心。」
墨如軒銅黃的臉上一陣嘿嘿直笑,全然沒了剛才的威嚴勁,像是換了一個人。
他提起破爛的袖管,擦去了額頭的汗水。另一只手也不停下,抓起一個看起來算不錯的饅頭,便拉過小雨的手,把饅頭遞到了她的手上,笑道︰「這饅頭看起來比較女敕,比較適合小雨吃哦。」
小雨眼中晶瑩點點,不忍的看著那張朝自己嬉笑的臉龐,心下感動不已,臉上卻是微微笑了。
謝謝你,如軒哥哥,小雨以後一定不再讓你這麼辛苦,小雨保證。
小雨默默心道。
遞給小雨饅頭後,墨如軒轉頭不再看小雨,扯開嗓子朝後邊道︰「小鬼頭,到你了。」
「哇,老大,你終于看見我了。」一個腦袋小小,眼珠子卻是奇大的孩童頓時歡呼一聲,一路忙不迭跑來。
只見他未等墨如軒遞給他,自己卻率先搶佔先機,機靈的抓過一個不錯的饅頭,嘿嘿一笑,朝墨如軒笑道︰「多謝老大,老大最好咯。」
墨如軒登時語塞,旋即笑罵一聲︰「真是鬼靈精。」
只听小巷頓時一陣笑罵,眾孩童顯然對小鬼頭的做法很是打趣,紛紛冷不丁損他一句。而小鬼頭卻渾然不在意,只覺得饑渴難耐,一口咬掉了一大半饅頭,嗆得咳嗽不已,又是引來眾孩童一陣發笑。
轉眼間,眼前的食物已被墨如軒逐個分了過去。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眾孩童,他頓時心里一陣舒坦。
拿著半個饅頭,墨如軒找了一個角落席地而坐,卻不像其他孩童一樣拿了饅頭就埋頭吃,而是出神看著一處角落發呆。
墨如軒只覺得這樣的發呆很適合他,可以什麼都不想,只靜靜消磨一些時間,讓心神安靜。
但有的時候,他也會發呆想些事情,很多事情他捉模不透。比如,自己是誰?從哪來?自己的父母是誰?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地方?還有最奇怪的,是他經常做一個怪異的夢,夢里總是有道極美的女聲回蕩,但當他仔細听時,卻什麼也沒了。
他獨自琢磨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唯一記得是,自己是一個孤兒,從一個虛無的地方來,只記得自己一睜眼就躺在山南鎮不遠的亂石堆中。
後來,就遇到了這幫年紀相仿的可憐孩童。眼見他們差點餓死,心下不忍,憑著自己體內一股令他也覺得奇異的力氣,搶奪了食物救濟他們。這些孩童倒是知恩圖報,漸漸地,他們個個以自己馬首是瞻,越發依賴自己。
可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大的氣力?墨如軒一頭霧水,越是覺得自己身世來歷神秘。
呀,煩啊。
他突然頭皮一陣發麻,獨自一個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時搖頭晃腦,抓耳撓腮。
正當他糾結自己是誰的時候,頓時覺得一陣溫熱的體溫傳來,一道柔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如軒哥哥,你一個人在想什麼呢?嘀嘀咕咕的。」墨如軒側過頭,便看見小雨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他的旁邊,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哎!」墨如軒懶散躺在台階上,雙手枕著後腦勺,苦著臉道︰「我也不懂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只知道自己叫墨如軒。」
「人生憾事啊人生憾事。」
小雨听不懂,迷惑的看著他的臉,心下卻道︰如軒哥哥不是一般人呀,說的話都好深奧哦。
小雨靜靜看著他的臉,只覺得那張臉卻是越看越順眼,越舒坦。
而一旁的墨如軒沒注意到小雨的模樣,一種跟年齡不相符的幽深目光,透過了陰暗,直直望著天空。只見那堪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偶爾會有幾只極為平常的玄雁帶著一尾藍光,掠過天空,卻是極為好看。
墨如軒看的入神了。
忽然,一陣遠遠的喊殺聲,憑空沖進了陰暗的小巷,空氣里漸漸飄起一股濃厚起來的血腥味。
巷子里的眾孩童一陣驚呼,紛紛嚇得把身子一縮,所有目光齊齊看向墨如軒所在的角落。只見小鬼頭最快醒悟過來,急匆匆跑到墨如軒面前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老…老大,外面…外面好像有人在殺人,我們快進地洞吧,他們要是進了巷里我們就慘了。」
墨如軒的目光徒然冷酷,一絲冷哼生生被擠出了喉嚨,斷然道︰「你帶他們迅速進洞,找個好地方藏起來,要快!我去外面探情況」
「不要!」突然,一聲尖利的聲音猛的從小雨的嘴里蹦出,她焦急抓著墨如軒的手,一串眼淚都 出了眼眸。「我不要你去冒險,你不要你去!」
見小雨這般模樣,小鬼頭也拉聳起了腦袋,小聲道︰「是啊,老大,你要跟我們一起進洞才好…」
話音未落,墨如軒旋即揮手打住,冷漠的瞪著小鬼頭,重重哼了一聲。只見小鬼頭被他這麼一瞪,心下怯意更甚,話到了嘴巴便成了喃喃聲。
只听遠處的喊殺聲愈來愈近,轉眼離小巷只有約莫數百步的距離。
墨如軒心下登時一跳,不再遲疑。
「拉她進去。」墨如軒對小鬼頭命令道。
一轉身,墨如軒立馬甩開小雨,把小雨推向了小鬼頭,步步流星,頭也不回朝小巷口飛奔而去。
「如軒哥哥!」
身後的小雨霎然淚下,身體瞬間失去了力氣,任憑小鬼頭拉著她往相反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