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獄的天空之上,那道一閃一閃的光點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其上的光亮忽然轉向了長道盡頭的墨如軒身上。
四周的極火已經在墨如軒靈魂上退了去,留下的炭黑般的靈魂身上死氣團團,看不出一點生機的模樣。
但那道光點的芒光穿透了他的靈魂,仔仔細細掃視一圈後,猛然叫起︰「怎麼可能,他沒被極火燒死!」
「天下靈魂,幾乎都是極火的養分,他的靈魂意識體怎麼還會剩下一絲!」
光點上,一雙似水的眸子隱匿在白光下,驚駭絕倫的神色一覽無余。
極火之下,從未有過活物!
九幽獄,沉謐了半刻鐘後。
嗷嗷嗷嗷嗷——
五道龍騰嘯音,猛然間從光亮的盡頭邊振起。整個九幽獄的狂風風向立即倒轉。狂風席卷之處,極火退散。緊接著,是無數的金光自遙遙的九幽獄之頂亮起,灑下,將所有的極火籠罩在了無邊無際的金光內。
光點內的眸子被恐懼籠罩,望著天頂的目光仿若停止。
那里,五頭閃爍著金光鱗甲的,身下五爪畢現的神龍,自那金光源處,轟然沖下!五聲嘯音瞬間變成了五道遮天彩帶般的流雲,紛灑而下的從金光源處蜿蜒伸向長道的盡頭。
九幽域內,被金光徹底遮蔽的璀璨下,五道彩帶流雲模向了墨如軒的靈魂體。這五道流雲,分別自他的頭,雙手以及雙腿上不斷沒了進去。下一刻,漆黑的靈魂體開始泛起金光為主的彩色光芒,整整七色芒光的不斷變幻,芒光逐漸加劇。
五頭自金光源處騰空而來的五爪金龍,在墨如軒的十丈上空首尾相連,圍成圓形不斷蜿蜒舞動。數以萬計的金色光粒從圓心處冒出,如雪花一樣的紛落進了墨如軒的體內。
終于,墨如軒發出一聲痛苦的吼聲。漆黑如炭的靈魂如月兌衣一般褪去了暗色,神異的芒光自全身各處透出,與天上的金光相交輝映。
光點內的眸子也終于崩潰了。「五爪金龍,還是五頭!加上極火都燒不死的靈魂體,這,他究竟是何人!」
它還來不及發出驚駭下的尖銳嗓音,墨如軒的靈魂體卻是橫空托起,直直向無頭金龍圍攏的圓形處托上去。五爪金龍圍成的圓形猛的亮起了薄薄的水膜,不停映著金光折起的水光。墨如軒從那圓形處自下而上透了進去。
等到墨如軒的靈魂體冒從水膜的另一頭冒出的一刻。光點的尖銳嗓音來不及喊出,卻是生生被堵了回去。
「原來,原來他竟然是不滅靈魂!我的天,他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來歷!」
光點心念一動,猛然間發現。九幽獄內的極火都發出一陣陣歡呼的嘶嘶聲,似乎在迎接著什麼的降臨。光點略微吃驚,這還是它第一次看到心念跟它牽動一起的極火這般的沸騰。
難道…光點忍不住直勾勾的盯著墨如軒的靈魂體。那從水膜中透出的靈魂,光澤有致的虛影蘊含著無比的生機,就連臉龐,都是聖潔而不可褻瀆的模樣。
驟然,整個九幽獄恍然動了一下。
然後五頭金龍散開,沖天而起,在高空交織舞動數番。在幾聲震耳欲聾的龍吟下,五頭五爪金龍猛然俯沖,鑽入了墨如軒的靈魂體。金龍入體一刻,五道金芒自他四肢和頭部擴散開來,連成一片,使得墨如軒整個人看起來如同金人一般。
鏘——
光點心下驟然一空,竟是驚駭的發現九幽獄的極火跟自己的極火核心失去了聯系。駭然望去時,九幽獄的極火已經沖天而起,匯集成一條火龍模樣的火浪,在半空打了個彎,俯沖墨如軒的頭頂而去。
極火火龍沖進了他的身體,墨如軒靈魂散發出的金光如同注入了紅色的血液,金色中現出了些流動的血管狀紅絲。這些紅絲不斷隨著極火的注入,也不听的生長。終于,九幽獄內的極火被瞬間抽空,墨如軒的金光血絲也達到了遮蔽半邊金光的程度。
「他竟然,吸收了極火!」光點怪叫了起來。
「不對。」光點又輕微晃動了下,「靈魂體再如何逆天,也斷然吸收不了極火的。對,定是那些金光將極火吸收走。那些金光,到底是些什麼物質?為何,我數萬年的生長見聞,卻一點也答不上來?」
光點似乎在觀察著墨如軒,絲毫破綻都不願放過一般。不過,饒是它看了許久,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
墨如軒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世界對他而言格外的陌生,那是一片死寂的世界。沒有光,沒有風,沒有任何東西。
只有他一個人,慢慢的朝著黑暗中走去。至于自己為什麼要走向那片黑暗,他也答不上來,可能是潛意識吧?
黑暗漸漸吞沒了他,死亡的氣息不斷的逼近。
他終于看到了黑暗後的世界,那里是血紅的天空,血紅的地面,以及無數道血注一般的河流蜿蜒伸向遠方。干燥的空氣沒有一點風的存在,然而,卻是感覺到一股淒涼。
他的目光四下掃動。在一處布滿了蛛網狀物質的石碑上,他見到了一排紅字。
紅字寫著︰「冥界,度難。」
墨如軒苦笑幾下,模糊的意識令他分不清冥界和度難是何意思。不過,那里面有一股吸引力在不斷召喚著他。他的腳便情不自禁的朝那里面走去。
這片血紅的世界很長,很大。到底幅員多麼遼闊,墨如軒可憐巴巴的幾點意識實在無法辨清。
他只知道,自己走了好久,好久。
然後眼前就出現了巍峨的殿堂,殿堂的大門漆黑,其內的道路似乎是蜿蜒而下的。那里面,有著他無法抵抗的吸引力。
于是他走了下去。
周圍的場景從黑暗褪成了紅色,漸而血色。無數的鬼哭狼嚎聲從他前方飄了過來,陰森的氣息如夢中勒著自己脖頸的鐵索,愈來愈緊。
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是灰色的天空,黑色的土地,地上鏤空的裂縫內爬滿了無數蠕動的蛆蟲。那些蛆蟲粗過手腕,長度則勝于人的臂膀。目光往遠點看,則是一排排虛無的身影飄過,身上沉重的鐵索打在地面發出格拉格拉的響動。那些虛無身影的去往,是一座橫跨百米寬紅水的大橋。
橋兩端墊著無數的壘石,每一塊壘石都有一張或是猙獰或是痛苦的人臉在不斷扭曲著,慘綠的不明液體從他們的嘴里流出,流進了紅水中。
墨如軒忍住月復內翻涌的酸水,繞過鏤空處伸出頭的蛆蟲,走向了吸引他心神的那座橋。
橋邊,有一處小攤。攤上擺滿了各色的碗,每碗里無一不是深綠色的湯。攤前的蒲團上坐的是一名老叟,這老叟臉皮深陷,瘦的幾乎跟骨頭沒什麼兩樣,唯有凹在眼眶內的兩道綠油油的光芒生機勃勃。
「請問老女乃女乃,這是哪?」墨如軒忍不住問道。
老叟的兩團綠光掃了眼墨如軒,陰森道︰「地獄,奈何橋。」
「我為何在這?」潛意識里,墨如軒似乎想起了奈何橋,乃是死者必經之所。
我死了麼?
「是的,你死了。」
墨如軒一驚,是那老叟的兩團綠光不斷在自己身上審視著。這一驚下,墨如軒猛然想起了自己從哪來,一幕幕九幽獄的場景又一次回到了眼前。
「不,我沒死!」墨如軒猛然大叫,身後一驚驚出了一層冷汗。
冷汗?墨如軒的手背的確是涼颼颼的。死人會流汗麼?墨如軒忍不住問著自己。旋然,他瞪大了眼,哈哈笑道︰「我沒死,死人哪里會流汗,哈哈,你騙我。告訴我,我要怎麼回去!」
老叟的兩團綠光看的墨如軒很不舒服,老叟輕蔑說道︰「來了奈何橋。管你是生是死,都得給我服了這湯,給我往生去吧。」
墨如軒頓時怒了,強忍住那股強大的吸引之力。開始往回處跑去,但他很快發現,自己怎麼跑,依舊是原地不動。
「沒用的,這是冥王的結界。你一個凡人是逃不掉的。」
墨如軒大驚。忽然,一股巨力緊緊鎖著了他。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飄了起來。同時,老叟離開了蒲團,她的手上端著的是從攤上抓起的一碗孟婆湯。這時候他才發現,那老叟沒有下本身!
「喝下孟婆湯,忘卻凡塵一切,重新入輪回道吧!」老叟的聲音極為干澀。
任憑墨如軒如何掙扎,始終無法從那道束縛之力下逃開。他的目光亂喵間,忽然停在了那座古樸的橋上。橋的旁邊,仍是一塊石碑。
但落在墨如軒眼中,卻是猛然全身大震!
石碑上的字竟是以精血一口氣寫完的,那十幾個鮮紅的字眼,如同魔咒一樣深深烙進了他的心里!
石碑上是這樣題字的︰「奈何橋前,以吾血誓。來生!吾必以月寒,血刃蒼天!還我血海深仇,亡族之恨!」
這些字,筆力蒼勁,顯然是心中的無數仇恨所致。但墨如軒的眼楮,卻是死死盯著落款處。那里,清晰且深深刻著兩個大字︰
孤狼!
無比的震驚,將墨如軒從頭到腳淋濕。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就是勒在脖頸上的尖刀,時刻都會刺透進去!
這孤狼,是我?
震驚中的墨如軒,甚至忘了老叟的孟婆湯已經到了他的嘴邊,一滴綠色液體從碗邊滴到了他的唇上,冰冷冰冷的。正是因為這絲冰涼,墨如軒猛然驚醒過來。
啊——
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神力,墨如軒猛然大喝,竟是將那股束縛之力生生掰開。毫無防備下的老叟被墨如軒猛力一推,驚呼一聲撞向了石橋上。
墨如軒瘋一般的沖向了那個石碑,其上的血跡已經干澀,卻如千萬年都不會風化,自恆古都會屹立不倒。
他的臉上血淚縱橫,眼眶內流出的都是紅色的淚水。手掌磨過石碑的觸覺千絲萬縷的傳入心間。直覺告訴他,這些字,是他刻的!
老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滿臉怒容的盯著石碑前的墨如軒。「沒有人,能在奈何橋邊繞過輪回!你給我往生去!」老叟鬼魂咆哮般的吼道。無數的青氣自老叟的身體冒起,化成無數人臉咬向墨如軒。
「奈何橋前,以吾血誓。來生!吾必以月寒,血刃蒼天!還我血海深仇,亡族之恨!」
墨如軒的口中,悄然念起了那些字眼。對身後沖來的青光人臉,毫無所覺。但他的話音剛落地時,那個石碑竟是開始泛起了慘紅。之後,那名老叟猛然怔住,回醒過來後已經震驚的連連後退,像是看到恐怖存在一樣的望著墨如軒的背影。
墨如軒閉上了眼,最後一滴血淚風化在了空氣里。「我,是孤狼!」
轟!
石碑猛然間泛出沖天的紅光。紅光中,五條金色的線條自紅光中伸出,直直鑽入了墨如軒的體內。漫天的紅光下,無數的鬼魂發出歇斯底里的嘶鳴;無數的蛆蟲在鏤空處一個個倒了下去;泛著惡心青色色澤的紅河驚起怒潮滔浪。
五道龍鳴,橫空壓下。
那些紅光,下一刻俱都鑽進墨如軒的身體。墨如軒的意識徹底轉醒,驚駭的發現,這些紅光,竟是極火!
墨如軒的怒嘯一聲,聲震閻羅。
……
光點駭然望著漸漸睜開了眼的墨如軒,眼底的深沉如玄水般重,那些金光下的無數紅光這一刻竟是將墨如軒襯得如同血神一樣的駭人。
然後,從墨如軒的嘴里,兀自蹦出了幾個字眼。
「我,是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