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白光,瞬間吞噬了墨如軒的身體。一滴晶瑩的水滴,自墨如軒的身側掠過,甚至在他的臉上留下一絲水痕。滴答一聲,一道漣漪自他身後蕩開,滄桑的歲月都如同靜止,他都能夠清晰的听到心髒的節奏,在一下下平靜的跳動著。接著就是一股冒出靈魂深處的意念,猛然間溢滿了整個白茫茫的空間。
「這是…」墨如軒的眼前是一朵從漣漪出橫向生長出的白蓮。這白蓮一直長到了他的身前,半朵白蓮沒入了白色之中。在白蓮沒入白色的一刻,一幕水幕在他的面前施施然展開。上面,無數形形色色的人影的不斷的閃過。
墨如軒在那一幅水幕中,感應到了一道心神的意念。這意念令他忍不住將自己從靈魂深處冒出的那股意念,與之交融。然後,困乏的睡意漫上岸邊,他便徹底的沉睡了過去。
在夢境中,墨如軒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場景。那是人世間的生離死別。他看到一堆死尸前,一名小兒癱坐在地,絕望的淚水無聲看著眼前的一切,自己的父母的尸體尚未冰冷,鮮血還在流淌。然後,刀光亮起,緊接著就是小孩臉上的恐懼表情浮現而出,哭聲蓋過了林間的烏鴉聲,終于在某一刻停息。
下一幕,水幕波蕩,浮現出了听水樓台,在文人雅士高坐滿堂的畫廊船上,仿若仙樂的音樂不斷從那些木然的粉黛姑娘手中傳出。每一次挑動琴弦,每一次節奏的跳動。那些女子臉上的木訥神情越發深凹。嫖客們的手開始模進了她們的衣領中,女子胸前的衣物不時鼓撓出各形各狀的幅度。酒水從嫖客們大笑的嘴巴邊落進了她們的衣領內。冰涼的酒水卻不曾讓她們的表情多一份褶皺。或許這樣的生活,她們都過慣了吧。
一對老夫婦,相偎著癱軟在破敗草堂的一角。小屋內的星點物件卻幾乎概括了一貧如洗的精髓,只有一盞還算勉強有些余油的燭火稱得上最昂貴的事物。老夫婦臉上的白皙和淡定的神色,流露出了曾為高官貴族的標志。他們的兒子們,此刻已經哄搶成一團,哪怕同喝一女乃長大的手足,都不惜為了眼前最後一點家產而大打出手,鮮血直流。那對老夫婦的眼底都是淒涼,慘淡以及對兒子們的絕望。昔日的榮華,到了最後,卻是付之東流。世間的榮華在美,不過曇花一現罷了。
……
太多的太多的場景,在墨如軒的夢里出現。而他只是身為一名看客,如閱盡天下浮沉的史學家,那些一幕幕的淒慘的場景,深深揪痛了他的神經。原來世間,有過太多辛酸之事。
「這就是塵世淪落的一面麼?」
沒有人回答他,他就這樣靜靜看著。忽然間,一道神念鑽進了他的腦海。如同千鈞之力在識海中炸開,墨如軒清楚的听到一句嘶啞的聲音在吶喊︰「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轟——
墨如軒精神大震。無數的時間都在不斷穿梭回過往,洪荒的氣息不斷撲鼻而來。而且,夢境中突兀而現的無數的金色大字,不斷向腦後掠過。那些大字,落進墨如軒的眼里,只有越發沉重的驚駭在下沉。
「近史蒼天,遠古青天,上古黃天。天地皆不仁,以萬物為蠱,圈養天下。自上古神族滅于黃天之手,仙族起,力壓天下。修仙大興。卻不知,修仙之路,只為成就蒼天霸業!天地萬物之悲苦,皆為蒼天之養分。蒼天無情,奪黃天之道,主宰乾坤,終有一日,天下必滅蒼天之手。」
墨如軒目瞪口呆,從那些不斷跳躍而過的金色大字上,詭異卻又玄幻的信息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黃天已死,蒼天而立?乾坤逆轉,天道噬魔?這些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莫不是…」這些信息,顯然不是他所能接受的範圍,便不由聯想起了此處是鳳雛帶他進來的,這些東西,難道是鳳雛堂主想要他看到的麼?
主殿的密室內,殺絕與三堂堂主若有所思的站在其內。殺絕的緊張神色還稍淡點,鳳雛卻是滿臉愁容。「門主師兄,你說孤狼得到的信息會是什麼。門內祖傳下來的密境佔卜,是依據個人命數而定。當年我從密境中得到了玄黃巢鳳的昭示,修成巢鳳武魂,進入武者境界。卻不知這孤狼,將會得到何種武魂。為何我的心會這般不平靜?」
「師妹,你想多了。」殺絕淡然道,就連玄岩也是出聲安慰道︰「能不能得到武魂造化,全在他自己。他的武魂是什麼樣子,我們也是不知道的。孤狼若是得到了形體武魂,也該下山去歷練一月半。你給他的武技玉簡已經夠多的了,沒有真正的歷練,是無法提高境界的。以他的體質,一月後,將武技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突破武士的境界想來也不遠了。畢竟天絕神體,可是祖上傳下秘典中的神體啊。哎…要是本門尚未沒落,倒是有充足的靈丹妙藥給他淬煉體質,可惜,家底實在太少了。」
眾人盡皆默然,半響,密室的地面猛然一陣巨響傳來。
敖唔——
一聲尖銳到極致的龍鳴穿透地面,駭然在眾人的耳膜中震開。听其音色,顯然是高階位的龍鳴之聲。殺絕瞪大了眼,凝神道︰「五爪神龍?」
「五爪神龍?難道他的武魂是五爪神龍?不可能,五爪神龍早已在上古絕滅。現在的高階龍,只有天龍和地龍。要我說,孤狼的體質,應該是…」
這句話還未說完,仿若地面崩裂的尖嘯登時轟然而至,這尖嘯,乃是一頭天狼般的存在在對著明月仰嘯!眾人細听之下,登時倒吸了一口氣!
「雙體武魂!」
「不對!」殺絕斷然出聲。眯眼道︰「這是,重體武魂!天狼是孤狼的本體武魂!五爪金龍,是他的,本命!」
……
就在那些金色大字呼嘯而去的瞬間,似乎沉睡的記憶些許記憶頓時如潮水般涌來。但在記憶里,墨如軒也只是看到了一個孩童全身被五頭五爪金龍圍繞,胯下乃是巨型獠牙吐露的天狼,此孩童的眼楮唯有徹底慘紅的血絲,無盡的黑暗在他身後漫來,天狼帶著孩童不斷逃避那些黑暗的淹沒而來。
忽然,前面有道光亮出現。那孩童登時沖入了光亮中。緊接著就是一聲天與地都顫抖不已的聲音將孩童的身影淹沒。
「你,逃不出我的掌心。你的命運,在我的手里!」
啊——
孩童仰天長嘯,金龍長鳴,天狼更是對著那道聲音吼出無限仇恨的嘯音!
孩童尖嘯的一刻,白光中的墨如軒登時長嘯出聲,無盡的白光頓時倒卷,突然成形的罡風四下飛散。他的識海中,如白玉般的小人,忽然在那一剎那,緊閉的眼驟然睜開了一絲血紅的眼線!
時間,驟然停止!
所有的龍鳴和狼嘯迅速摻和在了一起,極有規律的在不停長鳴。狂風陣陣,識海內的場景更是匪夷所思,識海這如縮小版的世界,漫天的金光和紅光從白色小人的身體上呈螺旋狀爆射而出,數百道奇異的力量頓時充斥了整個空間。
識海內的所有事物都染上了金光紅光,龍鳴狼嘯衍化為了龍卷風沖擊著識海世界。
墨如軒意識飄散,只有無限的舒爽之意漫上全身。整個人像是處于浮沉的水中,上下浮動,浪潮一遍遍沖刷著他的身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進行一個怎樣的異變!
鐵掌門密室內的密境佔卜,乃是喚醒武魂的存在。武魂接近武者境界的修士,就如同剛剛步入門檻的迷途之人,需要銀鈴帶領你走入其內的世界。而這密境,便是起著這種作用。它的作用,還有一個莫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讓人擁有一次從偽武者的境界破入武者境界的機會。鳳雛便是抱著這種思想,才帶他進來。沒想到的是,墨如軒命格殘碎,被逆天改命。秘境佔卜讓他殘碎的記憶再次沖刷他的識海。意料之外的變化便如怒潮般涌來。
這變化,便是他的前世武魂,正在蘇醒過來!
武魂!天狼!
擁有五爪金龍護體的天狼,驟然出現在了墨如軒的識海內。陣陣龍鳴和狼嘯的音波混雜在一塊,震蕩在識海內。天狼老遠就望見了那漩渦中心的白色小人,如同回家了一般。從未有過的長嘯如同霹靂一般炸響。下一刻,天狼瞬間閃入了小人的身體里。
轟——
白色小人終于徹底睜開了眼楮,血色的芒光在這一刻自他眼中沖天而起,直直打入了識海上空的星雲內。幾欲破空而去的狼嘯自那小人的口中吼出,其間伴隨著陣陣龍鳴。
而進行這一系列便是的墨如軒本體,仍在白光中靜靜懸浮著。
忽然。
嚓——
籠罩墨如軒的白光如同玻璃牆壁被巨錘砸開一樣,迸然碎裂,所有的白光盡皆消散。下一刻,當白光散盡的識海,暈黃的燭火再度慢慢爬上他的臉龐。他的面前,那面白光下的大門消失了,仿若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墨如軒的識海,終于回歸了安靜。如同他的本體,靜靜的躺在長廊邊上一樣,寂寥無聲。
長廊昏暗。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道虛幻的白影從他的腰間慢慢現出身形。
然後緊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打噴嚏聲。雪貂剛從墨如軒的腰間出來,脾氣相當的暴躁。適才也不知什麼緣由,一種靈魂深處的天敵聲音——狼嘯,不停在它耳膜內炸響,如同被提了尾巴的雪貂登時怒了,四下張望間不見人影。便猛力撞擊玉牌大門,竭力之下,終于在狼嘯消散的一刻沖了出來。
可不,這一出來,就是一個雷霆大噴嚏。只把雪貂恨得牙緊緊。這天殺的狼嘯,簡直就是它最討厭的聲音!
見四下哪有狼的蹤跡,也便強自按捺下心中的浮躁。舌忝了幾下它那一身比之天狐毛發還細滑的雪白色的絨毛,這才心情舒暢起來。它那微紅的鼻間仍掛著幾滴晶瑩的鼻涕狀物質,待到瞥見墨如軒如同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時,露出狐疑似的的眼神。似乎考慮到自己跟這廝有些交情,不想他胡亂挨地睡覺似的。就將那沾了鼻涕物質的香鼻啊,不斷往墨如軒的腰間蹭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