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塊玉片。」
沈茂以為他會要千金萬銀的酬謝,誰知道他提出的只是一塊玉片,隨即又明了,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這種高門公子也許就愛收集玉片,便點頭道︰「公子所要玉片的成色,年份,出土的礦井,都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忙尋到。」
「不用如此麻煩,你只需將家中所有玉片都取來給我看,我挑選合適的便可了。」御鳳檀一甩寬袖,從椅上坐正了身子,如此一句話,倒讓沈茂更加奇怪,不過既然人家提出了要求,他便也只得點頭應下。
大雨洗刷了一整晚,整個揚州沉浸在一片煙雨朦朧的美好景象之中,柳枝長垂,拂過草地,拂過清水,一圈圈的漣漪蕩開在彎彎的小河之中,讓人在炎炎夏日感覺到一絲清爽。
大雨洗的淨樹葉,道路的污垢,卻洗不干淨人內心的丑惡。
清早霧還未曾退散,族長帶著長老,沈平以及族人再一次的登門而上,而這一次他們的氣勢比誰都要凶猛,推開在門前阻攔的小廝和婆子,口中高喊道︰「我們要見沈雲卿,讓她出來!」
沒有發現,有一道灰色的身影,趁著大門眾人紛擠之時,也低頭混入了其中。
高高的喊聲在清晨的街上格外的響亮,從前院幾乎破出傳到了後院,謝氏剛吩咐了府中的事情,便听到了這一聲聲的高喊。
「到底是怎麼回事?」謝氏皺著眉頭問道。
李嬤嬤眼底閃過一抹擔心,道︰「族長他們又來了。」
「怎麼又來了!他們到底把我們當成了什麼,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謝氏頓時瞠大了眼眸,眉宇間怒意盈然而上。
「他們說要大小姐出來,說是族中有事要商議。」既然雲卿如今是沈家的家主,那麼如此興師動眾的上門雖然是過了些許,可也談不上過分,李嬤嬤只是心底知道族人上門,肯定是沒有什麼好事,大小姐三番兩次的弄退他們,他們沒佔到便宜怎麼會甘心。
「不是說雲卿這兩天病了嗎,她怎麼出去見客,讓她不要去了,我去便可以了。」謝氏這兩日要去看雲卿,卻被雲卿說身子不舒服,不想見人,她心內著急,此時不想女兒前去再見這群沒有廉恥的人了。
翡翠得了令,轉身就讓人去阻止人通知歸雁閣那邊,過了一會,丫鬟帶了話回來,說大小姐已經爬起來,換好了衣裳,去了前院了。
想到女兒病重之中還要去見那幫子畜生,謝氏便橫生一股怒意,她一直都未曾和族人對上過,今日她也要去看看,人究竟可以無恥到什麼程度。
依舊是在前廳,依舊是那些人,只不過這次雲卿臉上戴著輕紗,兩旁的丫鬟也沒有扶著她,她進門之後,便先請各位族人坐下。
族長見她戴著輕紗遮面,白紗之下,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眼底卻流露出分外開心的喜色,「雲卿這是怎麼了,怎麼今兒個出來還帶著紗帽了?」
雲卿輕咳了兩聲,聲音清亮卻帶著點孱弱,「實在是不好意思,雲卿前兩日受了風寒,所以不敢輕易見風,以免病才稍好一些,便又加重。」
隨著她咳嗽,族長和沈平微微的避開耳鼻,不過面上露出的笑容,就有些奇異般的興奮了。
族長越發的和藹道︰「自上次讓你挑婿入贅之後,我們便回去商量了,既然如今沈家是你做主,那麼你的名字也要正式納入沈家的族譜才好。今兒個我帶著族中人便是讓他們一同看看你,然後商定日期,正式將你當作沈家後人。」
女子在出嫁之前,只是在族中有一個名字,並不會被記入宗族里,只有嫁人之後,隨著一起寫入丈夫的宗族里,而這一待遇,也只有正室才會擁有,妾是不會被一起記入的。
如今他們這樣說,便是打算承認雲卿沈家家主的身份,這樣的話听的沈家的丫鬟婆子都是一喜,只要將大小姐的名字記錄進去,以後族人再不可以沒事找事上門要要求吞沒沈家的財產了。
謝氏進門便听到這麼一句話,心中卻是喜悲交加,如今都四十天了,依舊沒有沈茂的消息,其實她內心深處只是將沈茂還活著當作了一個希望,也是支撐她的一個信念,如今家中的重擔已經壓在女兒的肩膀上,只要族人承認,那便能輕松許多。
可惜,雲卿並沒有就此答應,她反而猶疑了起來,有些不確認道︰「這個不太好吧,我一個女兒家到宗祠里去,這……」
她聲音里的不確定越多,族長的眼楮就越亮,他緊緊的盯住雲卿,反駁道︰「你既然說了要招婿入贅,那麼依著族中的規矩,定然是要上族譜的,如此你才能名正言順的管理沈府的家產,若是你不去,那我還是要懷疑,你這般做法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將沈府的財產都弄到手後,再嫁給她人!」
雲卿立即厲聲辯道︰「族長你休要亂言,我從未有這種想法,你們卻總是想將這頂居心莫測的帽子往我頭上戴,究竟是你們有這樣的想法,還是你們實在是覬覦沈家的財產!」
族長對于這種論調絲毫不在意,他冷笑了幾聲,「那既然如此,今日就在族中各長老叔伯面前好好的給認識一番,擇日我便將你的明日寫上宗譜,如此一來,對你沈家也有好處,對你更是名正言順,你為何不肯!」
「是啊,族中都願意接受你做家主了,你為何不肯與叔伯們認識一番,以後也好參加族中事務……」族中的宗人在一旁不解的說道。
面對眾人的議論聲,雲卿身子好似有些孱弱的靠在了一旁的扶手上,強撐著一口氣力道︰「總之,雲卿今日身子不舒服,改日再討論此事可以嗎?!」
「這有什麼,身子不舒服,與大家見一見便好了,你為何不肯摘下紗帽給各位認識一番,一個簡單的事情為何到了你的手中就如此之難!難道說你不是真正的雲卿?」族長說著,語調就有些陰陽怪氣。
聞言,眾人皆知,目光里有著猜疑,有著驚訝,也有著疑慮,這些日子沈雲卿所爆發出來的智慧讓人驚訝,可若是眼前的人不是沈雲卿,那就代表著沈家的一切全部都落在別人的手里。
沈家若是無人接手,那麼便可落入族中,人人可分一杯羹,此時在座的眾人也都坐直了身子。
「誰說我不是真正的沈雲卿了!你們可有什麼證據!」
大長老在一旁摩挲著膝頭道︰「你也別動怒,既然今日大家都在,那麼你便將紗帽摘下來,只要我們看到了容貌,便可知是不是你。」
大長老的話比起族長可是好听了許多,謝氏此時也從旁邊走了出來,望著雲卿道︰「你便取下來給他們看一眼吧,免得他們說那些有的沒的。」
她是為了雲卿著想,可是雲卿卻飛快的往後面退了兩步,避開了謝氏迎上來的手,這個舉動讓謝氏心中也是一驚。
女兒平日里和她最是親近,此時竟然避開她,這……
她想著這兩日雲卿不讓她進歸雁閣,又看到今日她竟然可以入宗祠而不肯月兌了紗帽,心中也起了疑雲,難道,真正的雲卿已經遇害了?
想到這個結果,謝氏只覺得身子搖搖欲墜,幸虧翡翠不著痕跡的扶著她。
而族長和沈平看到雲卿退避的這一個舉動,相互交換的眼神更加的愉悅和歡快,看來他們辦的事成了,百分之百的成了!
沈平立即站起來道︰「雲卿,既然你說不是,那麼就在眾人前給我們看一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麼我們也不會糾纏與此了,你何苦要將小事化大呢!」
苦口婆心的話語得到了眾人的支持,雲卿在這種步步緊逼的環境下,輕紗下的容顏幾乎可以看得到愁眉緊皺,一雙鳳眸掃過所有的人,最後目光停在了站在最後面的一個地方,眸光中掠過了一道奇異的光。
她帶著欲哭的腔調,很不願意般的問道︰「你們一定要看嗎?」
「當然,我們只要確定真假,便可了!」族長道。
「那便給你們看好了。」雲卿的聲音帶著一絲膽怯,還有一絲不甘,伸手將戴在頭上的紗帽取了下來。
只見她一取下紗帽,一張漫布了點點紅色小苞的臉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那紅色苞尖上還有微微的灌膿痕跡,本來一張絕色的面容,此時落在他人的眼底,簡直是一片驚悚。
沈平第一個大叫了起來,「這……這不是天花嗎?」
一語出,眾人全部往後面退去,其中那些離得近的幾乎是不要命的往後退。
天花,不分男女老幼包括新生兒在內,均能感染。而當感染了天花病毒以後,發病很急,多以頭痛、背痛、發冷或寒戰,高熱等癥狀,伴有惡心、嘔吐、便秘、失眠等。病人的額部、面頰、腕、臂、軀干和下肢出現皮疹。開始為紅色斑疹,後變為丘疹,兩到三天後丘疹變為皰疹,以後皰疹轉為膿皰疹。
天花的傳染性特別強,一旦傳染上了,極難治好,大部分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不僅僅的族里的眾人,便是雲卿身後的一些丫鬟婆子都不可控制的往後退了幾步,天花可是能通過接觸東西而傳染的,她們暗自慶幸,這些天因為大小姐只讓流翠近身,沒有讓她們去。
雲卿看著眾人鄙夷的目光,眼里淚水流了下來,她無法忍受眾人嫌棄的目光,對著他們道︰「我之所以不能揭開的原因便是如此了,現在你們便可看到了!這樣的我,還如何見人!」
而沈平在退了幾步之後,臉上出現了驚喜的神色,口中大叫道︰「你既然得了天花,那就應該早早去外面的隔離所,怎可一直在家撐著!」
而謝氏也渾身發抖,她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她往前幾步,眼眸睜大,不敢置信的問道︰「雲卿,你怎麼會染了天花,怎麼會染上這種東西!」
天花不是隨隨便便的傳染病,揚州城內一直都沒有人染上,雲卿這段時間又沒有出去,接觸的人也不負責,怎麼會染上天花啊……
她往前走,雲卿一步步的往後退,隨著雲卿往後退的步子,謝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雲卿,你給娘看一下,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不,娘,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那日族長他們來了之後,第二天我就覺得不舒服,臉上長了疹子,結果,結果……就成了如今的樣子了!」雲卿拼命得搖著頭,不讓謝氏踫到她,「娘,你別過來了,天花會傳染的……」
「對,天花是傳染性極強的!趕緊讓人把她送到隔離所去,這樣才不會傳染給別人!」沈平高聲的喊道。
謝氏轉過臉來,冷光透過淚水傳了過來,「不送!我絕不要雲卿送去隔離所,那地方偏僻又沒有人照顧,誰知道有沒有人在那管她,你們休想送我的雲卿去那里!」
謝氏一把沖了上去,將想要拖雲卿走的人推開,「你們給我走開!走開!不許送雲卿去隔離所!不許去!」
她兩眼發紅,如同護著幼仔的母狼,其他人被她的氣勢都鎮住了!
但是不過一會,人群又騷動了起來,「要送,一定要送出去,要是傳染出來了,整個揚州城就完了啊!」
族長和沈平兩人眼中閃過得意,眼下的情形不用他們再動手,其他的人也會害怕被傳染,要將雲卿送出去的,只要雲卿送到隔離所,那麼沈家的生意便無人管理,他們插手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攔了!
到時候再將謝氏偷人的事情掀開,將她和兩個野種一起浸死……
想到這一切,他們兩眼的光芒亮的幾乎驚人!
就在這時,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騷動,沈府的管事六子捆了一個丫鬟進來,丟在了地上,她一見到雲卿,就嚇得全身發抖,拼命搖頭道︰「大小姐,你的臉,你的臉……」
雲卿看著那個丫鬟,這是在她院子里的一個三等丫鬟,叫做小梅的,她不解的望著六子,流翠在前頭開口問道︰「小梅,你不是請假說要回家探親麼,怎麼在這里出現了?」
六子惡狠狠的對著那小梅踢了一腳,「快點說,你前天鬼鬼祟祟的在茶水房做什麼?」
小梅被這麼一踢,渾身發顫,抖抖索索的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原諒奴婢吧,奴婢不知道那藥粉是天花病毒啊,不然奴婢怎麼也不敢抹在杯口的啊!」
「什麼,是你動的手?!」流翠大聲責問道。
「奴婢是收了銀子,可是奴婢怎麼也沒想到,那就是天花病毒啊!求大小姐饒恕奴婢,饒恕奴婢!」小梅弓著身子,不斷的將頭磕在地上。
可是雲卿沒有半點動容,她望著那個丫鬟,眼底都是冷意,「你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
沈平突然插口道︰「這奴婢可以等下再審問,你如今滿身都是天花病毒,還不趕緊去隔離了起來,免得傳染給大家!」
「要傳染早傳染了,再急也不急這麼一會!」這一次,是謝氏毫不留情的說出硬氣的話來,她兩眼瞪著小梅,沖上去對著她就是一巴掌抽了下去,「說,究竟是誰指使你的!」
小梅只拼命的磕頭,滿口求饒。
謝氏看著她額頭上的血,心卻一點都不心疼,她看著站在兩米遠處的女兒,那滿臉的紅色疹子,忽然對著小梅冷笑一聲,「你不說是吧,我記得你是家生子,好,既然你不說,來人,將小梅和其家人,全部發賣出去!賣得越賤越好!」
賣得越賤越好的意思,便是送到最下等的窯子里去,窯子不是青樓,青樓還是有講究的,而窯子則是最下等的人去的地方,姑娘從白天到黑夜不停的接客,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據說去了那里的,不到三四年,就會力竭而死!
而主子點名要賣的賤的,待遇更差,男人則是送去煤窯里挖煤,隨時會被活埋在底下,是最殘酷的發賣方式!
小梅听後,睜大眼看著謝氏,搖頭道︰「夫人,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殘忍?你將我的雲卿害成這樣,你可知殘忍了!」謝氏眼中沒有一絲兒的憐憫,揮手道︰「既然你不說出來幕後主使者,那麼就是這個下場了!來人啊……」
一听謝氏發話,再沒有回轉的機會,小梅立即磕頭道︰「夫人,夫人我說,我說,是沈平沈大公子給了奴婢一包藥粉讓奴婢下到……」
突然一腳從半空中踢出,沈平將小梅踢得一下撞到了門上,咳出幾口血來,他厲聲斥道︰「一個奴婢的話,你們也相信,在這里拖延時間!沈雲卿,你是想要將天花傳染給大家!來人,趕緊把她給我拖出去,送到隔離所去!沈家的生意,由族中全部接手!」
幾個男子手上戴著早就準備好的手套,開始蠻橫的沖上前去,謝氏在前阻攔,還被推到了地上,雲卿哭著大喊道︰「爹啊……你若是活著,就看看,看看他們是怎麼對付我們的……」
「你不要喊了,再喊也沒用,你那爹,早就死了,只有你們母女才傻乎乎的等著他回來!」眼看勝利就在眼前,沈平肆無忌憚的大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只听一聲大吼道︰「你們給我住手!」
眾人皆被這飽含了中氣和怒意的嗓音震得停下了手,只見人群之中,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白面鳳眸,看起來斯文儒雅,可此時臉上卻全部都是寒冰沉浸。
謝氏看著突然出現的中年男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楮一眨都不眨的望著他,生怕一個眨眼眼前的一切就會變成幻象消失。
而李嬤嬤在激動之後,猛的大叫了一句,「老爺,你可回來了!你看看,他們這些人,是要強行奪了沈家的家業啊!」
族長和沈平望著沈茂,一樣的說不出話來,這麼久不見,他們都以為沈茂死了,誰知竟然會在今日出現!他們安排在門口的人呢,怎麼沒有守住,竟然讓沈茂進了府中了,看樣子,剛才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沈茂先不理會他們,而是走上去將謝氏扶了起來,謝氏這才反應過來,淚水如泉涌,「老爺,老爺,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面對愛妻的眼淚,沈茂心里發酸,可此時顯然不是訴衷情的時候,他點點頭,然後轉頭望著一竿子突然靜下來的人道︰「今兒個倒真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他沒有發怒,而是平平穩穩的這麼一說,反而讓族長和幾位長老有幾分意外,還是族長臉皮厚,反應快,立即道︰「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就好,既然你回來了,這沈家的一切也算是有交待了!」
沈平顯然道行也很深,看到沈茂來,立即做出了哥倆好的神態,做出十分開心的樣子,「你總算是回來了,這些天,我可是擔心死了!」
「擔心我死不了吧,倒是讓你們失望了!」沈茂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腦海里回憶他們剛才逼迫雲卿和謝氏時那副嘴臉,手指緊緊的握成拳。
雲卿站在後面,看著沈茂的動作,好,好,爹回來了,爹終于回來了。
她長呼了一聲,「爹,女兒苦等了將近一個半月,你終于回來了,如今女兒得了天花,也不能在家傳染給了他人!」
她說著,走上前跪在沈茂和謝氏的面前,眼底含著淚花,淒楚道︰「爹,女兒得了天花,也不可能在家了,去了隔離所,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只能給你和娘磕上三個頭了!」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抬起那張臉,沈茂心里就如同一把刀子在割著,他如花似玉,如珠如寶的女兒啊,竟然被這幫子畜生用這種方法陷害,他忍不住的伸出手要去模雲卿,可雲卿見此卻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臉上都是淚水,一個退步不穩,便坐在了地上,「爹,別踫,女兒有了天花,會傳染給你的……」
沈茂他前進一步,雲卿就往後爬一步,看著女兒眼眸里明明想要和他親近,卻因為天花而不敢的眼神,沈茂的淚水當即就流了出來。
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大叫聲,一個婆子被推得摔了進來,口中嚷道︰「老爺,有官府的人來抓小姐了,說有人舉報,小姐得了天花,要送去隔離所。」
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戴著口罩,手中戴著厚厚的棉手套,沖進來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雲卿,粗魯的將她扯了起來,「方才有人去衙門舉報,說貴府小姐得了天花,按照大雍的律例,得了傳染病的一律關閉在城外隔離所!」
他們例行公事的說完,拉著雲卿往外拖,謝氏和沈茂都跟了上去,謝氏傷痛欲絕的哭喊道︰「不,不,雲卿啊……雲卿……」一個步子不穩,謝氏就撲倒在了門檻前,翡翠和琥珀兩人上去,怎麼也拉不起悲痛欲絕的謝氏。
看著在一旁哼哼唧唧的小梅,謝氏劈頭蓋臉的就打了下去,完全沒有平日里一點溫婉的模樣,她實在是氣的太狠了。
李嬤嬤怕她把小梅打死,等會沒得人作證,趕緊阻止了她,謝氏口中喃喃的罵道,又想起是沈平指使的,便由翡翠和琥珀扶了她起來,走到沈平面前,厲聲道︰「你這惡毒的,黑心肝的,是你去衙門舉報的是吧,只有你知道雲卿得了天花,才會速度這麼快的叫了官差來!竟然給我女兒下天花病毒,沈府的財產你就如此覬覦嗎?我家雲卿一個女兒家的撐起整個府容易嗎?為何你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過不去啊,如今她去了隔離所,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謝氏罵著罵著將所有的痛苦都說了出來,她指著族長,指著長老道︰「你們一個個趁著老爺出事之時,想要謀奪我沈家的財產,謀奪不成便暗地里使壞,你們算長輩嗎?算族中的長老嗎?你們這幫子人簡直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老天打雷怎麼會霹死你們這些壞人啊……」
族長和長老被謝氏罵得臉如豬肝一般漲紅,族長首先頂不住的罵道︰「謝氏,你像什麼話,你知道辱罵族長和長老是什麼罪嗎?光憑這一個罪名,就可以將你打死了!你若是還想做我沈氏的媳婦,就注意點!」
沈茂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若不是他經商這麼多年,見過不少風浪,此時他真的是悲痛欲絕,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女兒被衙役就這麼拖走,生死難料,妻子所說句句屬實,淚滴如血,他只覺得昏天暗地,看著那幫子平日里靠著他吃飯的族人,突然覺得憤怒得很悲哀。
眼見到了這個時候,族長竟然還在指責謝氏,沒有一點自責,他滿腔的憤怒和悲涼,終究化為了一個動作,走上前將哭泣的謝氏摟在懷中,拉著臉對著族長一揮手道︰「下個月十五,我沈茂一支,分出沈氏宗族,從此以後和你們再無關系!」
旁邊所有沈氏族人頓時都驚呆了,如今沈氏宗族的大部分人都是依賴著沈茂而活,若是沈茂分了出去,那族中的一切不都是會跟隨著消失嗎?
大長老首先站出來勸道︰「沈茂,此事絕對不可啊,我們沈氏一族數百年大族了,怎可你這樣分出一支去,若讓人知道了,對族里,對你的名聲那都是有損害的!」
損害?
沈茂譏諷的一笑,「你們在逼迫我妻兒的時候有想到名聲嗎?你們在給我女兒下天花病毒的時候,有想到名聲嗎?我沈茂別的不說,這麼多年對族里一直都沒有虧待,說什麼名聲有損,哪個大族最後都不有分支的,既然你們不曾真正將我視為族人,那麼我也不必再念著族宗的一切!以後咱們各分各宗,各管各事!」
這下不止大長老,二長老也急了,知道今日是將沈茂徹底給惹瘋了,任誰看到女兒被官府拖走去了隔離所都沒辦法忍得下的,面帶焦急的勸道︰「沈茂,你別急,此事雖有不妥,但是族中也是為了你好……」
「欺負孤兒寡母是為了我好?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們以為我沈茂是好拿捏的嗎?那劫匪殺光全家,還對你說,是對你好,你相信嗎?!」沈茂雖然模樣斯文,可骨子里並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否則也不能將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大長老二長老到底臉皮薄,一下接不上話來,族長卻氣的胡子直吹,瞪眼道︰「好你個沈茂,你還有理了……」
方才的一切,沈茂都看到了,最可惡的就是族長和沈平,眸中染著怒焰,道︰「我當然有理,今日站在這里的沈氏族人,你們個個捫心自問,這些年,我沈茂對你們可否不好了,你們需要的,我能出的便出,你們若是要人脈,我也動用自己的一切,你們說族中祭祀缺錢,我也毫不猶豫的出錢,可是你們如今所做的是什麼!在我失蹤的日子里,你們不但不扶持,而且還落井下石,這就是你們的理嗎?若是如此,那我沈茂還與你們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一番話說的那些族人都懺愧了起來,他們是被一時的貪念蒙了心,想起平日里沈茂所做的,也的確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你還在這里強詞奪理……」族長厚顏,還在指責。
沈茂目光掠過他的臉色,冷笑了一聲,「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沒有散盡萬貫家財,把錢全部送給你們!」
他頓了一頓,冷著臉對著他們道︰「你們還不走是嗎?」轉頭便吩咐道︰「叫護院和婆子全部過來,一刻鐘內,要是還見到有沈氏宗族的人留在府內,全部用亂棒打出去!打出一個,老爺我重重有賞!」
他的話一出,那些護院和婆子紛紛找來了趁手的東西,刷子,掃把,反正是能拿就拿,只等著一刻鐘過去,若是還有人留在里面,就上去死揍!
他們不僅是為了銀子,也覺得這些人實在是太過討厭!
眼看今日再沒有回轉的余地,其他族人灰溜溜的走了,大長老二長老也跟著走了,而就在沈平也要轉身走出去的時候,沈茂卻叫來了人,直接攔住了他,將他捆綁了,和小梅一起送進了衙門,沈茂特意吩咐木森到帳房支了一封厚厚的銀子,讓衙門的人好好‘招待’他們。
接著又吩咐了李斯拿著銀子,趕緊去給隔離所的看守官送銀子,讓他好好的照顧雲卿,然後再請揚州所有有名望的大夫,看誰願意去看診,出診費一百兩起價,看好雲卿後,沈家還有重謝!
沈家一事不到半日便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沈茂回來的消息也讓所有商家不由的一震,那些在這一個多月內動了手腳的,更是夾緊了尾巴,只想著怎樣才能不惹怒沈茂,而當听到沈茂要自立宗祠時,便知道是一個好機會。
于是接下來,沈家族長,大長老,二長老所開的店鋪,開始出現毀滅性的生意調零,每日里的進賬幾乎為零,因為揚州的商人都知道,若是以後要和沈茂打好交道,那就絕不能再和沈氏的族長他們關系好了。
在失去了沈茂銀錢支撐,和名望支撐的沈氏宗族,一日比一日的敗落,自此以後,漸漸沒落,而沈茂這一支分支,漸漸成了揚州沈氏的主要支干。
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當這事傳到了御鳳檀耳中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天了,他剛從揚州周圍的其他城鎮巡回回城,便听到這麼一條消息,驚得幾乎臉色都變了,素日里那輕佻肆意的模樣瞬間從他臉上消失,一把跳上了馬後,快馬加鞭的往城外的隔離所方向而去。
雲卿,雲卿,怎麼會得了天花呢?!
沈氏宗族的人實在是太可惡了,太可惡了!竟然給她下這種十人中會有八人喪生的病毒!
他只覺得心里有一只長著利爪的獸,在他的髒腑里翻騰,將他的心弄的七上八下,節奏全亂,他腦海里都是易勁蒼所傳來的消息。
雲卿被衙門的人拖去了隔離所!
隔離所!
御鳳檀眼中只有這麼一個目標,手中的馬鞭一下緊接一下,風刮過他的耳邊,都不能刮掉他的牽掛。
一看到郊外,那孤零零,黑乎乎的簡陋屋子,他連下馬的時間都不能等,就在馬兒疾馳之時,一個輕功踮腳飄落了下來,嚇得隔離所的看守差點沒驚倒。
「兩日前被送來的沈家小姐在哪?」御鳳檀兩手緊緊的握住看守的肩膀,著急的問道。
被他急切的模樣所嚇到,看守指著左手邊的一處小屋子道︰「在,在左手第三間屋子。」
話音才落,便見一陣白色的風瞬間刮進了屋內,御鳳檀一腳踢開了門,看到屋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