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正言,自然是有真憑實據才可,此等鑒定,非御醫不能為,御醫之中,又屬汶老太爺醫術最佳,請他來,便是要給四皇子還一個公道了!
魏寧見事情一下轉到此處,連忙讓內侍去請汶老太爺,沒過多久,就看到汶老太爺進了殿。
明帝凝望著汶老太爺,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汶老御醫今日來的好快。」
汶老太爺早已不在宮中御藥房里,非必要的時候,他是不在宮內的。此時來去還不到小半個時辰,連皇宮都沒有出,很顯然,汶老太爺開始就在宮中。至于汶老太爺為什麼來的這麼快,只要看看御鳳檀笑的樣子,雲卿就能知道,開始桑若進來的時候,只怕就替御鳳檀傳汶老太爺去了。這人還真是一刻都等不得,這麼迫不及待的要看四皇子丟臉的樣子。
汶老太爺進屋之後,瞧著這養心殿的氣氛不一般,看來這來的是一趟渾水啊,他瞪了一眼御鳳檀,而後對著明帝道︰「老臣正想進宮,來找醫正大人討論一個新出的藥方,路上便遇到了陛下派來的內侍。不知陛下讓老臣來,可否是身體有所不適?」
明帝笑了一聲,慢慢地道︰「朕無事,只是四皇子從島上回來,略有不適,想請汶老御醫來替他診斷一下,以免落下病根。」
汶老太爺瞧了一眼面色陰郁的四皇子,這都回來一個月多了,當初從小島上回來,都沒有讓他去檢查,而今好全了,還讓他來,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御醫院難道連個普通的跌傷撞傷的都治不好了,那還怎麼做皇家的御用大夫啊。必定不是這麼簡單,不然御鳳檀這小子,也不會讓人將他喊了過來。
御鳳檀看出汶老太爺的疑惑,這老頭子怎麼都沒想到,是要叫他來檢查四皇子舉還是不舉的的。他心內嘿嘿一笑,面上笑容越發的清淡,月白色的廣袖上繡著深青色的繁復紋邊,秀美的圖案在空中流過一道光影,「汶老御醫,陛下是讓你看看四皇子掉在河谷里,有沒有撞壞哪兒,以免影響我朝皇族血脈的綿延。」
呆了!
汶老太爺徹底的呆了,下巴上的一撮灰白胡子不自在的動了一動,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來這里的原因竟然是要給四皇子檢查這方面的生理問題。
不過,他轉頭看著明帝,看他一言不發的樣子,看來這確實不是御鳳檀這小子胡謅啊,而是真正的要檢查這個。
他想了一想後,見到站在一旁的雲卿,近段時間出現的有關于四皇子和雲卿的流言,難道是和這個有關?雖然實在是難以想到要用四皇子的能力來證明此事的真實性,可是根據汶老太爺對御鳳檀的了解,這個小子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也不見得不可能。特別是涉及了雲卿,那可就難說了。
「咳……」汶老太爺咳了咳,以緩解自己一下臉上那不太自然的表情。
四皇子臉色說不清究竟是什麼滋味,弄到被人請了御醫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好像怎麼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面對這樣的羞辱,在這樣的情況下,難道他就忍受了嗎?他撩起袖袍,冷聲道︰「汶老御醫,麻煩你了。」
不知道四皇子的心理復雜不復雜,反正汶老太爺現在的心情很復雜,他又咳了一聲,才走到四皇子的旁邊,右手搭上他的手脈,眯著眼慢悠悠的听著脈搏,一柱香的時間後,汶老太爺睜開了眼楮,眼神頗為復雜的看了一眼四皇子,慢慢的將手放下來了。
御鳳檀一直凝視著汶老太爺的動作,此時見他放下手,把脈結束,那臉色別人看起來是沒什麼,可御鳳檀卻品出了其中的不對,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華麗的弧度,「汶老太爺,怎麼,殿下的身體還好吧?」
此時的養心殿里,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汶老太爺的回答,就連四皇子拉下袖子之後,瞧著汶老太爺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眉頭又皺了起來,他的身體怎樣,他還不清楚嗎?
「汶老御醫,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與朕說吧。」
汶老太爺瞧著明帝書桌上那一疊未曾批閱的奏折,還有一旁那方正的羊脂玉玉璽,垂下眼來,聲音悠遠,「陛下,四殿體……確實不大好。」
聞言,明帝還沒做出反應,四皇子眸子一縮,一步往前朝著汶老太爺驚聲問道︰「什麼是不大好?」
汶老太爺有些為難的看著他,有些話說透了實在是難堪,這樣的事情一般人都是要求私底下檢查的,更不會當著人的面說出來,他只能選擇這麼含蓄的辦法說出來,可四皇子一雙眸子陰冷如刀,便知道面對這樣的事情,四皇子作為一個男子,肯定是很難接受,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殿下以前身子如何,老臣不知,然而今次老臣看診,殿下確確實實是……有心而無力……」
輕愁的一句話落入殿中,恰如巨石砸進了養心殿,直將整個空間砸的橫搖豎晃,四皇子幾乎是不能承受的往後退了一步,古銅色的面龐露出了慘白的色澤,重復道︰「不,不可能的。」他提步朝著汶老太爺走去,「你剛才肯定診錯了!肯定錯了!」
面對四皇子的驚訝和慌亂,汶老太爺表現出一個醫者良好的態度,什麼樣子的病人他沒見過,不舉這個病,的確是對男子最大的打擊。雖然四皇子質疑他的醫術,他還是頗有耐心的道︰「殿下,老臣就是怕誤診,所以連續診了兩次,才敢得出這個結論來的,若是不信,你盡可以回去試試,老臣這點把握還是有的。」
四皇子不由想起那晚抱錯婢女的時候,他的確是情動如海潮,可是當時他一點兒沖動都沒有,那時候他並沒有想多,以為只是抱錯了人,畢竟平日里他就冷清寡欲,算不得什麼奇怪事兒,可是如今想來,既然那時候把婢女當作了沈雲卿,怎麼他連一點悸動都沒有呢。要知道在島上的時候,沈雲卿只是指月復擦過,他便澎湃不已。
他想起那一日的事情,自己和沈雲卿在一塊的時候,一直都是很正常的,那麼這一切,應該就是在被救回來的途中了!
他倏地一下轉過身,朝著御鳳檀望去,他既然能提出這個要求就是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全身克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面色盡失,高大的身軀仿佛一下逼的筆直,強撐起那一口自尊,袖下雙手緊緊握拳,憤然道︰「御鳳檀,你對我做了什麼手腳?」
御鳳檀好整以暇的欣賞著四皇子的臉色,笑容卻變得更加的清揚,語聲卻毫無感情,「殿下,你不要事情一發生就往我身上指好嗎?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與內子在孤島上相互取暖,我只不過表示對內子的信任,並根據你平時不同尋常的表現,以及一些蛛絲馬跡推論出來的實際上的根據。
這本來私底下了結也就罷了,可你偏偏要請求陛下為你證明清白,這事可怪不得我,有陛下在這里為證,我也不好再說其他。如今汶老太爺檢查出結果了,你怎麼就怪到我身上來了?這樣可就有些太不地道了!」他說罷,搖了搖頭,眸子伸出凝著冷
四皇子知道自己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了,然而這樣的侮辱需要極大的耐力……這不僅僅是在沈雲卿面前丟了面子,更過分的是,他的未來!
被禁足,雖然是機會渺茫,可是機會還在眼前,日後轉變這在歷朝歷代,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但是若是確定不能生育子嗣,就算才能優秀,也必然是放在後位考慮,畢竟皇家子嗣之事大于天!
四皇子轉過身「咚」的一聲跪在了明帝的身前,面色陰晴不定,眸子含著極大的冤屈,口中呼道︰「父皇,兒臣決計沒有這方面的毛病,也不像瑾王世子所說,這一切,定然是有人陷害兒臣,故意使兒臣如此!」
明帝目光早在汶老太爺說出結論的時候,面上的表情便變得陰冷,整個屋中的氣氛如同膠著般粘滯,帶著一股讓人不能呼吸的窒息感。只有兩個玉球在手中發出輕微的踫撞聲,卻如同雷霆萬鈞,攝人心魄。
四皇子不舉,這個結果,以明帝的立場來看,他不完全相信。
雖然明帝不是那種對兒子行房事也要了解的清清楚楚的帝王,但不代表他是個昏君,四皇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會不舉的人,否則剛才四皇子也不會如此肯定的讓人來診斷。
可是這結果又是汶老御醫診斷出來的,其真實性和準確性,不同于一般的御醫所言。
「汶老御醫,四皇子是不是這次跌下河谷,撞到了哪里呢?」在靜謐了半刻之後,明帝緩緩地問出。
雲卿听著這句話,便知道明帝雖然是對四皇子厭棄了,可到底四皇子是他的兒子,當著臣子的面被診出不舉,實在是太丟顏面。
此時這麼問話,便是要為四皇子討回那麼一兩分的公道。不過事實也差不多,御鳳檀應該就是在四皇子昏迷的時候動了手腳,也是跌下河谷之後。
汶老太爺跟著明帝在宮中多年,豈會不懂他的意思,再者汶家人本就是和御家有百年淵源,自是幫著這位皇子,「根據老臣的診斷,四殿下的身體並非是天生的,而是經過外力造成,很有可能便是從河谷掉落撞上大石導致。此等後天創傷,治愈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這話說的倒也不光是假話,事實上汶老太爺已經查出四皇子是被人動了手腳的,這動手腳之人是誰,就不用再說了。
明帝淡淡的點頭,「既然四皇子跌落山谷之後傷了身子,就好好的注意,勞煩汶老御醫你悉心醫治一番。」
汶老太爺自然是應下。四皇子臉色鐵青,全身冷意散發,周圍溫度生生逼降幾分。
這等同于變相承認他是不舉了,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還能怎麼辯駁,不可能再滿世界找御醫來給他確診,多一個人,就多一分風險。
至少現在可以從汶老太爺的話中得知,他應該是中了一種藥或者是其中手段導致如此,只要配合診治,便能恢復如前!
只是心口怒意猛灼,不能外發,生生逼得一口腥氣漫到喉間,但見御鳳檀一臉淡然笑意,然狹眸中目光可憐可惜又含著一股促狹之意,生生硬逼自己吞了下去。
心口如刀劍大攪,卻又不得不強撐起心氣,恭聲謝恩,「多謝父皇。」
這一切的變化都沒有逃月兌明帝銳利的雙眸。表面上他是個隨意的郡王,可任何人將他當傻子,那就錯了。
四皇子是他的兒子,御鳳檀是他看著長大的,兩人在養心殿里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究竟是為的什麼,他豈會不知道。原來只是鳳檀看上她也就罷了,看老四也為了她,在被人怒激之後,得出不舉的檢查結論,這一切,都是為了眼前的這個女子。
目光犀利的望向今日特別安靜乖巧的雲卿,嘴角陰沉,「韻寧,今日你一直都未發言,是否依舊不適?」
雲卿自站在殿中,便提高了警惕,明帝不是個輕松上位的君王,當初從眾多皇子之中月兌穎而出,他的才智必然不是凡俗之輩。今日四皇子和御鳳檀兩人之間的矛盾中心實在明顯,甚至為了這個,四皇子眼下被證實那方面不行,作為一個帝王,一個父親,他都不可能無動于衷。
明帝那如刀劍一般的眼神在她面上劃過,帝王威嚴展現,那眼眸冷凝,有一股暗藏的陰鷙,雲卿低頭道︰「回陛下的話,此事韻寧被牽扯其中,當日所發生的一切世子已經全部知曉,韻寧乃一介婦人,面對如此流言,辯也不是,不辯更不是,如此不如選擇沉默,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況陛下在此,定然會明辨是非,給殿下以及臣婦一個清白。」
她的聲音輕柔和婉,語意溫和,卻讓明帝的臉色微微一變,旋即開口道︰「果然是會說話,不光口才機敏,還十分會做人,可是做人做過了頭,只怕討不了好,還惹來麻煩,就像這次的流言!」
這一句話說出來,養心殿里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御鳳檀嘴角的笑容微斂,波光流溢的眸子含著冷意,剛剛處理完四皇子,明帝就直指雲卿,顯然一開始,他的處理方法,就是準備犧牲雲卿,處理一個商女出身的郡主,也比傳出皇室子嗣爭奪已婚婦人要好听的多!
只是事情始料不及,轉到了四皇子的身上,並檢查出這樣的事情來,便是如此,明帝也不會放過在一旁似乎在隔山觀火的雲卿。
雲卿見他眼底的冷意恍若含著一層殺意,心頭微凜,到底是觸及了皇室的利益,今日便是要給她下馬威了,可說到底,這事情和她有什麼關系,四皇子要用這樣的方法來陷害她,難道是她所想嗎?被人指指點點,傳的聲名狼藉,顯然不是她意願。
只是這世間的人,總喜歡把源頭歸于女子。此時若還糾纏與四皇子的事反而會愈發惹怒明帝,不如將事情的重心轉移。
雲卿面色平靜,盡量不讓自己心內的情緒表現在面上,語氣柔和道︰「陛下,若說此事最終的起源,還是當日刺客出現,若不是他們膽大妄為,敢于來挑戰我皇的龍威,臣婦與殿下便不會落入河谷,而引起這一番的流言。這批刺客建立血衣教,他們的級別分明,武功不低,並且遍布的相當廣闊,臣婦以為這批教徒能隱匿這麼久,而不被人發現,其中運作的一定會有去處可查。」
四皇子在一旁目光陰冷,卻知趣的一言不發,明帝已經尋了台階給他下,他不能再自取其辱,這種被深深侮辱又無法辯解的感覺,幾乎要將他的心吞噬,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御鳳檀早已經被千刀萬剮。只是看明帝刀鋒一轉,落到了沈雲卿的身上,他胸口又更添一層悶意。
明帝看著雲卿,目光掠到了御鳳檀的身上,嘴角動了一動,眸中暗含隱怒,「看來你什麼事情都要和韻寧商量。」
御鳳檀和雲卿之間,本就是沒有什麼秘密,這等事情更不會瞞著雲卿。
更何況雲卿自重生以後,對朝政之事就頗為關心,就算御鳳檀不說,這事也算不得什麼機密,想知道的人也能知曉。只是人看不慣一個人的時候,那就是橫豎都不對勁。
他勾起精致的唇角,淡淡一笑,「陛下,這件事非她同我商量,只是陛下責怪流言之事,內子覺得能幫陛下找出當日這膽大包天的刺客,提出想法。」他頓了一下,望向雲卿,「說實話,臣也不曉得她準備說什麼。」至少現在雲卿要說的內容,並不是他們曾經聊過的。
按照雲卿的聰慧,剛才的時間她想到什麼,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是陛下不嫌棄臣婦孤陋寡聞,臣婦有一處思緒可以稟于陛下。」雲卿看明帝臉色冷沉,眸中殺意不減,徐徐開口,待見明帝不動聲色,顯然是在等她繼續說下去,這才接著道︰
「臣婦家中從商,所以臣婦也接觸過,一個龐大的組織要運營,就好比一個商家要運營,其中有支出,有收入,血衣教要吸收各路高手,眾多幫眾,而血衣教之所以能吸引高手前來,便是有相當誘人的福利條件,供其豐厚的薪資住宅,人自生下,便都是要吃喝住行,而每一樣,都離不開銀子。
想必陛下也知道,商家是靠買賣營里而周轉,撐起整個商業的運作,血衣教要支持如此龐大的機構,他們豈能沒有銀錢支撐?十八年前便創教,一直到如今,臣婦大膽猜測,其一定有明面上的機構支持整個血衣教的運行!」
這個分析倒是一語中的,對于血衣教,明帝是深惡痛絕,這番話語正好切中他心頭的痛處,他沉聲問道︰「大雍國內商鋪無數,而其運營者又無法證明究竟是不是血衣教教徒,說來是不錯,施行起來,恐怕是有難度。」
御鳳檀听著雲卿徐徐述來,那芙蓉玉面帶著一股清華氣質,散發出淡定雍容的氣質,一番話語如同流水讓他在驕傲之余,瞬間打開了思緒,此時听明帝一問,修眉微蹙,狹眸閃爍,「陛下,血衣教既然是十八年前創教,臣可以從二十年左右的商鋪情況開始查詢,其流動的銀兩不是小數目,一年兩年,也許還能隱匿,長時間下來,定然會有痕跡留下。」
很多事情,表面上來看是天衣無縫,但是里面的漏洞,反而就在人們容易忽視的細小之處。明帝望著雲卿,眸光不斷閃爍。
沈雲卿聰慧,明帝不是不知,只是女子的聰慧在宅院之中便是能為男人謀得平安與福,但是心性敏捷,心思細膩到了這樣的程度,就不單單是內宅女子的聰慧可以概括的。
若是御鳳檀以後能好好的輔佐君王,沈雲卿定然能成為極好的助手,夫妻兩人更上一層。
但,若是御鳳檀有了其他的心思,再加上這麼一個會謀算的妻子,那必然會對大雍的江山造成極大的威脅!
明帝的左手食指和拇指快速的搓動著,他目光停在虎頭鎮紙之上,瞳眸幽暗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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