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達玲從S城坐上回家的火車,在上車前,還不忘對阿明一番溫言軟語,要他不能忘了對她的承諾。她已從劉志奇對她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此時她又拾回了優越感。對方達玲這樣的女人來說,為所付出的代價越大,就越難斬斷,她會把自己所付出的一切當做失去的一大筆財富。所以,她在遭到無情的拋棄和別人的輕視之後,會迫不及待的尋求重頭再來的機會,並帶著某種報復的快感從其他男人身上去獵取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她坐在火車座位上,傲慢的環視一下四周,好像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樣子。這回總算沒有白跑,她想,無論如何我要從這個傻瓜身上撈到我要的東西。在她眼里,阿明只是個肯為女人花錢的「凱子」,她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能說動他听她的話。面對劉志奇時,她總是屏息斂神小心翼翼,不得不看他的臉色,即使這樣,他都不太理會她的撒嬌撒痴;而面對阿明,她可是游刃有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她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去扮演一個「貴婦」,而絲毫不用擔心被識破的難堪。
她一下火車,就直奔自己的公司而去,可她剛踏進辦公室就傻了眼,里面已是空空蕩蕩,只留下牆上黏著的幾張產品廣告招貼畫。這是怎麼回事,去S城那天還好好的,怎麼幾天功夫就變成這樣了,方達玲腦子轟的一下炸響了。她掏出手機拼命撥打江浩的電話,可電話里只傳來一個聲音,「該號碼已欠費停機」,她知道大事不妙,立馬跑去大樓物業管理部,管理人員告訴她,「你們的江總只簽了兩個月的租約,半個月前我們就問過他,是不是再續簽,他說已經找到更合適的地方了,兩天前他和你們的員工就把辦公室搬空了,下一個租戶過兩天就要搬進去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沒人通知我呢?我是這個公司的法人代表,你們應該先通知我才對。」
「我們不知道誰是法人代表,也沒有你的聯系電話,再說租借人是他,我們當然是和他聯系。」管理人員將租約合同拿給她看,「你看,租借人和退還人都是江總的簽字。你們還欠了我們倉庫的保管費沒交,江總說過兩天來繳,你們還有一批貨在倉庫里,必須補齊這筆錢才能去倉庫提貨。」
方達玲讓管理員帶她去倉庫,在那里她看見幾箱未開封的化妝品還在那里,她知道現在再不拿下這批貨,那她可能什麼都沒有了。無奈之下,她只能告訴管理員,除了她,這批貨不能讓任何人提走,她會來補繳上倉庫保管費的。在回家的路上,她臉色慘白,表情麻木,她想起那三十萬心里就一陣發慌,那可是她問別人借的,她還信誓旦旦地向人家保證,兩個月後一定歸還。我現在拿什麼去還人家的,她六神無主地跌坐在沙發里。手機再度想起,這回是借她錢的一個債主打來的,對方在電話里婉轉地說,「達玲啊,我媽最近病了,要動個大手術,這兩天我就要去醫院繳錢,你看我的那些是不是能還我,至于你說的利息什麼的,那就算了,我們本來就是親戚,幫你一把也是應該的。」方達玲怎麼敢告訴人家自己被騙了,她只能打腫臉充胖子,說過幾天就有一筆錢會匯入她的賬上,到時候她一定還錢。
此刻,她滿腦子只想一件事,到哪里去弄錢呢?她連罵江浩心情都沒有,眼下她必須要設法弄到這些錢。她將身邊的那些有錢人都想了一遍,忽然發現沒一個人會來幫她的忙,包括那些曾跟她很曖昧很親密的男人們,他們或許會花錢請她去高級飯店吃頓飯,買一兩件漂亮的衣服或禮物送給她,但絕不會拿出一大筆錢幫她渡過難關。這就像某些養寵物的人一樣,他們會買各種貓糧狗糧豢養它,買各種貓狗的玩具逗弄它,但不見得會在寵物病危時送它進醫院並為它守候在門外。男人願意花錢取悅一個女人,但不見得願意花錢救助這個女人,這之間的差別並不是金額大小問題,而是逢場作戲和真情實意的差別。夜很深了,可她心里的那個黑洞比黑夜更深。她想去問丈夫要,可那樣他就會知道她在干什麼了,他老早就說過了,「你可不是當老板的料」,他一向都對她的理想嗤之以鼻,就像對待兒子參加「型男加油」的比賽一樣,他從來都不干涉她,甚至連過問一下的興趣都沒有。要是他知道了這件事,即使他會給她錢,可從此往後會更加不待見她。當第二天早晨的陽光照進她的房間時,方達玲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將自己住的那套房子拿到銀行辦「抵押貸款」。
錢雖然到手了,可房子抵押出去了,要是她沒有如期向銀行繳出錢和利息的話,那她將棲身何處?燃眉之急雖解,但她心里已被安上一顆定時炸彈,那根引爆炸彈的引信還是錢。她沒了工作,沒了公司,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已將阿明這台「提款機」握在了手里,只要她小心操作,應該不會失望的。以前的方達玲雖然是虛榮的,她對金錢的渴望被壓在尋找一個長期的情人這一願望下,她當然是愛錢愛財物的,但更多是為了拿來向人炫耀,而如今「錢」卻變成她靈魂上一貼最靈驗的興奮劑,只有錢才能讓她愉悅,只有錢才能讓她的煩惱和憂慮全都不治而愈。
幸好她還攔下了倉庫里的一批貨,她大致算了一下,這批貨全賣出去,大概可以收回七、八萬塊錢,怎麼把這批貨變成錢呢,這是方達玲接下去要做的事情。方達玲想將這批貨分兩部分,一部分弄到阿明那里後可以慢慢月兌手,一部分她想放到許莉那里,讓她代售或是便宜地賣給她。于是,方達玲帶了幾分產品宣傳資料去許莉的新店找她,許莉正和經理在辦公室說話。
「達玲啊,你也知道,我這兩個店的顧客可都挑剔著呢,尤其是那些有錢的顧客,她們不僅挑品牌、挑成分,還挑包裝,讓她們接受一個沒名氣的低價位產品,那可真是難得要死。」許莉眨巴著靈活的眼楮,攤著兩手嘆苦經,「你就說早先你做的‘朗儷’吧,也算是業內有名氣的品牌了,可那些人還是嚷嚷著要換進口的,要換更高檔的,要不然我干嘛還要去換‘思美’的東西做呢。要是放在幾年前,我說不定還能拿下這批貨賣賣,那時倒有不少一心想做美白的顧客,可現在,顧客的眼界都高了,越來越難哄她們了,讓她們掏錢也越來越困難了。生意哪還像從前那樣好做。」
「那你表妹那里呢?她不是在拿‘朗儷’的東西做嘛,我的價格比‘朗儷’要便宜呢,要是她肯接下這批貨,我可以把價位再放低一些。我還記得,她說過想做‘泡澡’項目的,我這里就有的。」
「這我倒可以幫你問問她。自從重新裝修後,她那里現在也是以做高端顧客為主。現在本地的美容院都不太願意做功效性強的產品,這電視上報紙上不一直都在宣傳,說功效性的東西對人有害嘛。再說,全國範圍內,就屬這里的女人最刁最難伺候了,一個個都崇洋,對產地和品牌知名度最在乎了。」她將辦公桌上的一本產品手冊遞給方達玲,「你這個‘泡澡’太普通了,就是最普通的玫瑰花瓣浴。我身邊的幾家美容院都在做‘藥浴’,產品都是全套的,你看看這個,里面除了有專用的‘藥包’,還有專門的按摩精油。不過,我還可以幫你問問其他美容院,現在做鮮花泡澡項目的應該有不少的。要是有美容院肯接手的話,我馬上會聯系你的。」這時,一個美容顧問跑來找許莉,說包房里的客人突然要求換房間,還要求更換護理項目。「你瞧瞧,我這兒一點都月兌不開身,剛跟你說了幾句,里面就亂套了。可不能陪你了,我得進去看看。」
等方達玲走後,經理忍不住問許莉,「許姐,方達玲的那些東西放在咱們的老店倒還能賣的呢,她不是說價位還能便宜些嘛,你干嘛不把價錢再壓低些,收了這批貨,咱們可以把價錢抬高再往外賣,這樣也能賺一筆呢。」
「收不收她的貨,對我一點沒影響,即使我的店賣不出去,其他美容院總有賣得出去的。只不過像她這種女人不能跟她多打交道。」上次的「換賬號」事件後,許莉心生疑竇,雖然那時羅美玉將此事掩飾得很好,但這種事是藏不住的,沒隔多久各種版本的說法還是漸漸傳了出來,包括方達玲泄露公司資料,和劉志奇的關系等等,也從紛紛揚揚從那些美導嘴里流傳到外面,一時間也引得很多加盟店的老板們非常好奇。許莉听聞後,心里覺得很別扭,想起這兩個月來羅美玉到她店里去的次數很少,即使見了她,也不像從前那麼熱絡了,她聯想到方達玲和劉志奇的關系,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被方達玲利用了,于是心生警覺,對她有了提防。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想為了這個女人得罪了羅美玉。「她既然可以打‘思美’的主意,以後就有可能動其他人的腦筋。她既然可以利用我去接近劉志奇,以後說不定還想利用我干什麼呢。為了這麼個女人,把自己的朋友和生意都趕跑了,那才不值得呢。」
方達玲眼見許莉這條路走不通,她只能把全部賭注都放到阿明身上。她給阿明打了電話,「我的公司最近生意很好,倉庫里的貨都發的差不多了,前兩天剛有一批新貨入庫,我知道你馬上要開業了,所以讓人趕緊開了一批貨出來,明天我就讓人發過去。」
「你發多少貨過來?」
「七、八萬左右。」
「一下就發那麼多。」
「你有兩家店呢,等你一開業,生意肯定很忙,就這些說不定還不夠你一個月賣的呢。我可是全為你著想,萬一我倉庫里備貨跟不上,那不是影響你生意了嘛,所以特別關照他們,把最好銷的產品多備一點發給你,尤其是那個‘泡澡’的套盒,很多美容院都來跟我要貨,我都拖著沒給,剛到的這些我大部分都留給你了。你看我對你事這麼上心,你說你要怎麼謝我呢?」
「那你人幾時過來?我已經在S城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我打算以後要住在這里了,你不是也要常駐在這里嘛,到時候你想我怎麼謝你都行。」
「那你可要把房子打掃干淨,髒兮兮的地方我可不住,床上用品這些東西我要新的,舊的別人用過的我都不要。」在這樣的年代,想出人頭地者,無不需要殫精竭慮,全力以赴,排除數不勝數的對手和困難,因此非有過人的精力不可。為了房子,為了錢,方達玲只能孤注一擲,將全副心思撲上去,抓住這最後的一根稻草。
在阿明開業前一周,廖勝國帶著宋韻和周枚一起到了S城。進店一看,那些美容師都三三兩兩地那里晃來晃去,閑聊的閑聊,打牌的打牌,還有幾個年紀小一點的追打嬉鬧著,發出陣陣大笑聲。這時陳榮帶著幾個維修工模樣的人走進來,他匆匆和廖勝國打了招呼,「你們可來了,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隔了一會兒,他又出來了。「中央音控有問題,我讓他們修修。」他拿下眼鏡,掏出紙巾擦擦額上的汗,大約是天氣太熱,又在外面跑了一圈,他胖胖的臉上沁出了一層油汗,「你看這里,我真擔心下周能不能開得出來,K城那個肯定要往後拖一拖了。」
「我打電話給阿明,他說一切都準備到位了,半個月前我來過一回,怎麼到現在還是這副樣子,連場地都沒清理。」廖勝國問,「阿明上哪兒去了?」
「他呀?我看他整天跑進跑出,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今天他和方達玲去設計公司做宣傳單和價目表了。這幾天我在K城,那里裝修是快結束了,可美容師到現在還沒到位呢。」
「方達玲來做什麼?」宋韻忍不住問,他們三個都覺得奇怪,「她已經不是我們公司的人了。」
「這可讓我怎麼說呢?她已經在這兒常駐了,還把她那個公司的產品拿過來賣。」陳榮無奈地搖搖頭,「阿明已經把兩家店都交給她管了,什麼都听她的。」
晚上阿明回來後,請廖勝國他們幾個吃晚飯,方達玲坐在阿明身邊,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派頭,「你們來啦,我和阿明一直都在等你們呢。」她一臉假笑地招呼宋韻和周枚。
「當初我們說好的,開業輔導和美容師培訓由我們負責,今天我把宋韻和周枚都帶來了,明天你就可以安排所有的美容師培訓了。」席間廖勝國嚴肅的說,「不過,你既然加盟了‘曼莉婷’,就應該遵守合約,只能做‘思美’的產品。」
「我當然是主做‘思美’的。」阿明到底還是覺得有些歉意,裝修期間廖勝國給他幫了不少忙,他原本就並不想做其它產品,「你看我店里,都是按你的要求布置的。」他看了一眼邊上的方達玲,見她板起了臉,立刻又說,「現在我把店里的事都交給方總管理,以後你們有什麼事,就直接和她說吧。」
「那好吧。」廖勝國和宋韻對視了一眼,「既然有方總幫你打理店里的事,那我們也放心了。你們抽兩、三天時間出來,讓我們把產品和手法培訓一下。」
「這個阿明真是無可救藥,他怎麼會听方達玲的話。」廖勝國三人回到賓館後,周枚大嘆意外,「這個女人倒真不簡單,到哪兒都能鑽空子,才離開我們公司,就在我們的加盟店里插上一腳,渾水模魚的功夫比誰都好呢。」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見縫就鑽是她的本性。」廖勝國一邊削隻果一邊說,「我早上去他們的配料間看了,方達玲的貨都是低端功效性產品,靠這些產品能把這兩家店做起來,那才怪呢。」
「明天你不打算和阿明談談嗎?他私下做其他品牌,那可是違反合約的,以後他的店我們就不管了。」
「現在跟他說這些,他根本听不進去。」宋韻說,「他已經色迷心竅,連自己的店都交給她了,怎麼還會听我們的。只有等到他們玩不下去的時候,他才會醒過來。」
「現在不用管他。」廖勝國將隻果遞給她們,「我們就看他們弄好了,我倒要看看那個方達玲有什麼本事能把這兩家店撐起來。不出三個月,阿明就會來找我們的。」
「剛才方達玲不是說了嘛,開業活動由她策劃,既然她主動請戰,那就讓她去弄好了,我們也樂得清閑。」宋韻說,「最近我們的工作還少嘛,所有的美導都下去了,輪軸轉還不夠用呢。」
「早上有個美容師問我,方達玲是澳洲哪個大學畢業的,她說那位方總自稱有澳洲的‘碩士學位’,還說自己出生于‘演藝世家’,她老公家里是‘豪門世家’。」周枚這一說,三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這位方總真的挺牛X的呢。」
「那就讓她牛吧。」廖勝國說,「等你們培訓完,我們就走。開業就別管他們了,派個美導過來應付一下就是了。」
方達玲和阿明回到住處,她故意擺出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廖勝國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他們都不認我這個總監,連你店里的那些美容師都不听我的。」
「我听你的就是了。」阿明又喝得醉醺醺了,他倒在床上懶懶地說,「我不是跟他們說了嘛,以後有事直接找你,店里一切事都由你安排。美容師不听你的,你處罰她們就是了。」
「我就是覺得委屈嘛,我全是為了你才來這里的,我連自己的公司都扔給別人管了,我才不稀罕當什麼總監呢。」方達玲斜溜著眼看他,「你也看見了,我為了你的店忙進忙出,可別人對我一點好臉色都沒有。還有那個陳榮,對我也是愛理不理的。我想想就覺得沒意思,我家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錢、豪宅、名車那樣都不少,我還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來這兒之前,我老公還打電話求我去他那兒,說要把他名下的一個公司給我,只要我願意留在那里就好,可我還是沒有答應他。要不是為了你,我說不定現在已經在澳洲了。」
「我知道你對我好,等我這兩家開出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報答?我付出了這麼多,你用什麼報答我呢?我覺得沒什麼東西能趕走我心里的委屈。等你這兩家店做好了,店還是你的,可別人不見得會感謝我出的力。」
「我不是說了嘛,這兩家店要是開成了,我絕不會虧待你的,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
「給我什麼都不如給我一個明確的名分?」
「名分?什麼名分?我不是讓你做總監了嗎,給你的工資也是你自己開的數,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就算工資再高,總監也就是個虛頭餃,願意出我高薪的地方可多了。你看你店里的那三個經理,我讓她們干什麼,她們總是敷衍了事,不就是因為她們是股東之一嘛。她們還在背地里說什麼,這個店不能讓外人來管,說我是‘外人’,不就是因為我沒有股份嘛。」方達玲假裝生氣地躺下,將背對著他,「不過,她們說得也沒錯,有你這兩個店股份的人多了,你原先的那些美發師都有股份,在這些人里找個店長總監那不是很容易嗎?讓我這個不相干的人去管她們,怎麼會有說服力呢。」
「你也知道,這些人怎麼能做管理呢?我要你留在我身邊,就是因為你能幫我,她們的話你根本不必理會,要是以後誰還敢這麼說,你告訴我,我讓她走人。這股份呢……」阿明停了下來,方達玲听他這麼一說,將身體轉了過去,接著他的話說,「我這麼辛苦,為你我付出了這麼多,你總不至于舍不得給我一點股份吧。」
阿明自以為最得意的事是「閱女人無數」,他總覺得天下女人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見了他都會喜歡他,為他折服。他從沒懷疑過方達玲對他的「誠意」,因而被她的「精彩表演」打動了。他或許知道女人是擅長演戲的,但他分不清她們什麼時候是演戲,什麼時候講的是真話,他根本想不到有種女人永遠都生活在假面具之下的。
阿湯自上回和鐘瑞見面後,有好一段時間沒在網上見他了,他曾經發過一條短信給她,告訴她因為工作的關系,他跟市政工程隊要到外地去工作一陣子。這天她剛登上QQ,就看見「清茶」的頭標跳出來向她打招呼。「最近你還好嗎?」他問她。
「我的店快裝修好了,上回你跟我說的那些建議,我都跟裝修隊說了,他們都按你的意思改了。你回來了嗎?」
「我昨天剛回來,今天就趕不及地上網找你,你想我了嗎?」
阿湯看著他的對話框,忽然覺得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才好。要說想他吧,她覺得太曖昧,她從沒想過要在丈夫以外再找一個男人,即使她心里的確是很喜歡他,她也總覺得自己很難跨出這一步。要說不想他吧,那當然是說謊,雖然對方未必能識破,但她又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對他一點沒情意。轉念間,她還是決定跳過這個問題。「我準備搬了新店後,把現在的這個老店也裝修一下,再開一個美容院出來。」
「真的嗎?你越來越能干了。正好我這幾天休息,我想來看看你,我還給你帶了一點禮物回來。你想不想再見我一次?」
「我也正想問問你,關于我那個老店裝修,你什麼好的建議嗎。」
「那明天我去你店里找你。」
鐘瑞是晚上到阿湯店里去的,他們仍舊是在上次吃飯的小飯店里坐下。因為知道他要來,她特地穿了一條湖藍色的裙子,讓美發師把長頭發給吹成了大波浪。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因為期待,她做事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很少照鏡子,可那天她幾次站到鏡子前,偷看自己的樣子,她十分希望自己的樣子能讓他喜歡,她很想在他眼里看到驚喜、快樂和欣賞。的確,在見到她的一瞬間,他眼楮因驚奇而發亮,滿臉寫著欽慕與贊賞。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阿湯說。兩人叫了一瓶白酒,酒過三巡,兩人都微微有些醉意,阿湯的臉頰泛起紅暈。
「這麼說,你還是很想我的,很想見到我的。」
「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想你能幫我的老店裝修出謀劃策。」
「不管你是想我,還是想你的老店,這身打扮總是穿給我看的吧?」
「你能看,別人也可以看啊。」
「我不在的這些天,你變壞了。」鐘瑞抓起她的一只手說,「我可是很想你的,自從上次見過你之後,我總是會忍不住想起你。以後我們能常常見面嗎?」
阿湯語塞了。她一天都在等他,一天都在想他,一天都在朦朧的期盼中等待著某些事情發生,可這個人、這件事真的就在眼前時,她又害怕了,退縮了,她知道她不想跨過這道臨界線,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想法。她只能將自己的手抽回,以示反對。
「我來還想告訴你一件事兒。」鐘瑞並不感到意外,「我的老婆終于向我坦白,她在外面曾經有過一個情人,她向我發誓,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時間很短,而且老早就斷了聯系,一點瓜葛都沒有了。」
「以前你就跟我說過,不管你老婆在外面有沒有情人,你都打算永遠都不再追究這件事了。」阿湯記得,他在網上就跟她說起過這些事,「那時,我還稱贊你很大度。」
「你知道我為什麼大度嗎?」他看著她,「假如一個男人很在乎一個女人,他真的會這麼大度嗎?我老早就不愛她了,應該說,我從來就沒愛過她。」
「那你還跟她結婚?」
「我們倆都是知青子女,結婚前我的戶口在外婆家,她的戶口在女乃女乃家。我們家里的人口都很多,兩家條件都不好,當時我們單位能獎勵業務骨干一套房子,但前提是必須已婚有配偶才行,當時我們倆是同一個單位的,幾乎天天見面,我知道她對我有好感,我也覺得她也還過得去,那時我覺得結婚就是兩個人搭伙過日子,早點晚點都要結的,和誰結都一樣,只要有個家就行了。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婚姻很可笑?」
「不,不會。很多人處在你的位置,都有可能做那樣的選擇,每個人在不同的階段、狀況下都可能做一些很無奈的選擇。那你為什麼不離婚?」
「她有先天性心髒病,她給我生了女兒之後,醫生就說她以後不能再生育了。我想,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也不能和她離婚,這即是為了我們的孩子,也是想照顧她的生活,但這不是愛,和愛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當我知道她在外面曾有過一個情人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恨她,反而覺得是種解月兌,我覺得是時候我該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了。」
「可你想過沒有,她會很難過的。你既然給了她婚姻,可你沒有給她愛,那婚姻對她而言只是個牢籠,不是家。即使你讓她生活無憂,可她會感到幸福嗎?既然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你也不想追究了,干嘛不跟她和好呢?」
「可我覺得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我想要找個真正屬于我的女人,是我愛的,也是愛我的女人。」當鐘瑞再度凝視她的時候,她幾乎覺得心跳都快停止了,整個人的身體也發僵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你說過,你很想在疲倦的時候找個肩膀靠一靠,我可以把我的肩膀給你靠,我可以容納你的眼淚,不快和一切不如意。我只等你這一句話,你願不願意?」
「我們……」她不得不做出決定,「我們都結婚了,不是嗎?我從沒想過要在我老公以外找一個情人。」說完,她無力地垂下了頭。
那晚他們默默地分手了,她知道他以後再也不會來找她了,她躺在床上時,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忽然她很想哭,這跟當初阿武被抓走時的感覺完全不同。阿武入獄讓她感到的是一種刺痛,像是一把匕首狠狠插進心髒,刀尖上帶著尖銳的絕望;而此時她感覺到是鈍痛,像有一個拳頭重重猛擊在她的胸口,這使她想哭又哭不出來。這是她在丈夫以外,愛上的第一個男人,她相信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人出現了。可是,她又不後悔這樣做,因為她知道即使她投入到這個男人的懷抱,那也會是個無言的結局。唯一讓她感到有些幸運的地方,就是鐘瑞不會和妻子離婚,假如說她內心第一道緊箍咒是不願意背叛自己的婚姻,那第二道魔咒是她更不願意做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她不知道,假如鐘瑞說會和妻子離婚的話,那她的第一道心理防線是不是還會固若金湯。
「方達玲到了他店里,現在他不听指揮了。」廖勝國從S城回來後,告訴美玉阿明那兩家店的情況,「他是您的表弟,您看是不是要直接找他談談。」
「沒那個必要。」美玉對阿明本就沒好感,當她得知他和方達玲搞在了一起,心里涌起的厭惡更難掩飾,「這是他自尋死路。他在公司賬面上還有錢嗎?」
「已經發了一萬元的貨過去,還剩4萬在賬面上。」
「他是‘爛泥扶不上牆’,本性難改。你不理他是對的,等他玩不下去了自然會來求我們的,到那時你也要冷冷他,讓他知道什麼叫‘敬酒不吃吃罰酒’。阿湯那家店你去看過了嗎?我對她印象不錯,這是個干實事的人。」
「去過了。她的那家店經營得不錯,新店面積要比老店大一倍還不止。她和宋韻商量過了,等開業後就把幾個特色項目先上上去,原先她做‘朗儷’還有不少庫存,等賣得差不多了,我們的品牌就可以換上了。老店的面積雖然小,但是裝修好了的話,還是會很不錯的,只是她現在資金有些緊張。我跟她說了,只等她搬遷完畢,我這里就安排工程隊施工。」
「我一會兒會去她那里看看的。」美玉正和廖勝國談著,突然美美就跑進了她的辦公室,「你怎麼來了?」見了女兒滿臉通紅的樣子,她大感意外。
「媽,我有事兒跟你說。」
「什麼大不了的事,連等我回家都等不得了。」
「我剛才去參觀了一個大學。原來我的眼界這麼狹窄,現在國內的大學一點都不比國外的差呢。」美美看著媽媽的眼楮,閃耀著欣喜激動的光彩,「所以,媽媽,我做了一個決定。」
「決定?什麼決定?」
「我想回國考大學。」
「什麼?!」美玉完全被女兒的話震驚了,「你想過你這個決定可能造成的後果嗎?你知道你的這個決定讓我有多失望嗎?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有多期待你學成歸國的那一天嗎?你的這一決定不僅對不起你先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也對不起我和你爸爸對你的一番苦心栽培。我們一直以你為驕傲,我以為你是個有抱負有追求的孩子,你不會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光為了貪圖光鮮、舒適的生活而放棄自己的夢想,可你現在的這個決定,簡直讓我無法理解,你是在太讓我失望了。」
「為什麼要對我失望?就因為我要在國內上大學嗎?」美美原先也想到,媽媽會反對她的這個決定,但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劇烈,「我覺得在哪里上大學都是一樣的,只有我努力我才能獲得我想要的東西,一個人的成功與否、前途好壞並不在于某個大學的畢業文憑。國內的重點大學一樣難考,假如我在國內考大學,我付出的努力絕不會比在美國念書付出的少。現在在外國留學的人都在往回跑,我只不過比別人先走這一步而已。」
「別人是有了真才實學才回來的,可你還什麼都沒學呢。假如你要在國內考大學,當初何必大費周章的送你出去,這些年你在那里付諸的所有努力現在都等于功虧一簣了。我知道了,你是因為那個凱威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吧。」
「這跟他無關,我從沒和他說過這件事。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的理想不見得只有考上美國大學才能實現,在國內上大學,我照樣可以有好的發展。現在跑到國內來上大學的外國留學生還少嗎?媽媽,我不會讓你和爸爸失望的。」
「這事兒我不能同意!」
「為什麼?媽媽!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因為戀愛而放棄我的理想的,即使在國內上大學我也會用功的。」
「假如你把這事兒告訴你爸爸,你想他會不會很難過?」美玉看到美美低下了頭,「他對你寄予的期望比我還大。」見女兒不說話了,她接著說,「好了,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還要出去呢。」
廖勝國開車帶美玉去阿湯的店里,正巧凱威在那里幫著店里修電腦。她和阿湯談過之後,悄悄地把凱威叫了出來。「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知道美美決定回國考大學的事嗎?」美玉看著面前這個戴眼鏡的年輕人。
「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凱威震驚的程度一點不亞于她,「我不相信她會做這樣的傻事。她怎麼會有這樣傻的想法呢?」
「看來你也不知道這件事。」美玉松了一口氣,「來這兒之前,她告訴我她的這個決定,真是讓我太意外太失望了。」
「您不會同意她的這個做法的吧?」
「當然不會。我和她爸爸絕不會讓她這麼做的。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嗎?」她發現他臉紅了,「如果不是因為你,她是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念頭的。當初我送她出去時,她曾信誓旦旦地向我發誓,拿不到學位絕不回國。可現在……你知道她的理想是什麼嗎?」
「知道。她對我說過,她說她想成為像法拉奇那樣著名的戰地記者。我不希望她為我放棄的她的理想,我喜歡她有獨立的思想,有自己的追求。我可以等她。」
「這才是真正對她好的話。」原先美玉並不是很欣賞他,但此時她倒有些喜歡這個年輕人了,「假如你真心對她好,那你一定會為她的前途和將來考慮,你不希望她的人生有缺憾,你更不會希望她將來會後悔,對吧?美美還是個孩子,你比他大很多,你應該知道怎麼去引導她了,是吧?」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