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畫廊,並非是因畫廊長達十里而取此名,而是因那長廊建于十里平湖之上,觀之周圍山水秀麗風景如畫故得此名。
在十里平湖中央建立起一座至少長達十里的走廊,這種建築風格與惜遙所居的望蓮湖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皆得山光水色,融自然美景之中,令人心生如在畫中的奇妙感覺。蘭惠進來時不由多打量了這十里畫廊一眼,察覺出建造長廊的木頭雖都是完好無損,卻已經有些年月了。她自幼跟在蕭滄淵身邊,因喜歡詩詞歌賦故此對儒家仁學頗有研究,蕭滄淵見她聰慧,索性也將蕭氏的賬本生意交與她打理一部分,故此當滄淵要為惜遙建望蓮樓時,她是十分清楚這其中的花費的。可是令她不解的是,這條十里長廊是望蓮樓水廊的三倍不止,以阮暢的身家,那里建得起如此奢華的走廊?
「這條畫廊的主人,是逸之的祖師——百年前的一代畫師顏真子所造。」像是明了蘭惠的疑惑,柳吟風笑著回答了她。「據說顏真子與夜熙輝是一對好友,夜熙輝來這四方山隱居後,顏真子也跟著來到此地,于這世外桃源建起十里畫廊。十里畫廊每三十年易主一次,逸之算是這十里畫廊第四代主人了。」
蘭惠下意識的點頭已示明了。抬頭見身旁的青衫公子眸含淺笑正看向一岸的那一排垂柳。
清風拂柳,柳條輕舞搖擺,似美人款款舞動腰肢,邀人賞舞;又如佳人輕輕招手,等待夢里良人的歸來。
柳絮被風吹起,雪白似羽團團飄零。有落在岸上草地上的,有隨水飄逝的,亦有浮于半空隨風飄零的……
此情此景,頗增傷感。蘭惠念及自己幼年孤苦飄零,可不正如這無根柳絮?心下不由涌起一陣感傷嘆息。正看得出神間,忽听耳邊傳來少年溫柔淡雅的吟詠聲︰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
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
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蘭惠只覺心底一震。她驀然抬頭,沒有絲毫預料的撞進青衫少年溫柔含笑的眸里。
她看著那雙黝黑明亮的眼楮,不由得怔住。
這雙溫柔明亮的眼楮啊,似乎一眼便能將她看透,讓她無法直視。心里忽生惶恐,仿佛,只要再多看著雙溫柔的眼楮一眼,她便會生生陷進去,沉淪以致萬劫不復……
蘭惠心底狠狠的打了個冷顫!怎麼……怎麼會有這種怪異的感覺?!
「這首柳絮詞是吟風送予姑娘的。」柳吟風唇角笑意淡淡,猶似春風拂面溫暖人心。他低嘆聲道︰「姑娘是蘭心蕙質的人兒,切莫怪吟風唐突了。你我生來皆由不得自己,正如這柳絮因風而起。然則,你我畢竟不是柳絮,即使命如飄絮,機會不還是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嗎?」
「姑娘一身才學非俗人可比,莫要再妄自菲薄了。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吟風相信,姑娘終有一日會達成所願。」
蘭惠只怔怔站著,連那人何時離開的都毫無所覺。
原來……他真的看懂了她。看懂了她的自哀自憐,看懂了她的自卑自嘆,也看懂了她……心向青雲的一顆心!
她怔怔的看著前方那抹瀟灑無比的淡青身影。那人卻像不曾感受到她的視線,只一味的與鳳曦吟和莫巧等人談笑宴宴。他風趣幽默的話語引得幾人格格嬌笑,他卻渾不在意,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美人巧笑生姿的模樣,目光中盡是一片溫柔笑意。
蘭惠恍然明白過來,原來,他的溫柔並不會專屬于某一個人,而是屬于天下間所有美麗的女子。至于她,不過是其中若有若無的一個過客。不,或許她連過客都算不上。因為他們之間除了那一首勸慰的詞,除了那幾句鼓勵的話語,再不會發生些什麼。
剎那間,再看向那抹淡青身影,她只覺仿佛隔著千層山水萬里迢遞,朦朧之間只有一片模糊。她像是看明白了什麼,又像是什麼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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