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韻風流。
「想好了沒有?我的時間可是不多了。」紫衣的少女端坐主位,柳眉微挑間笑睨著客座上的藍衣少年。
少年一張可愛的女圭女圭臉,笑容中卻透出狐狸似地狡猾。他第一個問題便直接問在關鍵點上,「我與你非親非故,你為何平白無故幫我?」哼,天下間豈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鳳柳同樣是個狡猾的人物,會無所圖才怪。
鳳曦吟笑容可親,「什麼非親非故,我可是當眾宣布你是我的人了。你若硬說我要圖你什麼,不錯,我要的確實是你這個人而已。」
藍子羽唇角抽搐。雖然來之前朝元已經告訴過他鳳柳的心性,饒是如此,他還是不能接受一個年僅十歲的少女說出這種話。蘇朝元倒還好,經過上次一番調戲後他倒是能不為鳳柳的「渾話」所動,白萱倒是沒能忍住,撲哧一聲大笑出聲。
「哈哈哈……子羽,這位鳳柳公主真是太有意思了。你答應她好了,反正這事怎麼說也不是你吃虧。我也想出去歷練歷練,她若能助你月兌離奴籍,咱們便一起去落英軍中。朝元也是遲早要入伍的,我們三個干脆一起去吧。」
听到白萱這樣說,藍子羽知道她是真的動了心思。但他遲遲不願應下,憑他多年的經驗,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擔心鳳曦吟暗里下套。
她與他非親非故,為何會不遺余力的幫他?若真說是賞識,那這鳳柳公主也未免太過好心。而他所了解的,鳳柳可不是一個「好心人」哪!
「子羽,應下吧。如她所言,除了要你這個人,她不可能再為別的。」蘇朝元其實也納悶,一無所有的子羽,鳳柳到底看中了他哪一點?他本不想與鳳柳打交道,然正如鳳柳所說,除了她,沒有人能幫助藍子羽,也沒有人願幫藍子羽。而作為在落英影響不小的鳳柳公主,幫一人除去奴籍再為他安插身份絕非難事。
軍營里根本不可能要奴籍。藍子羽要自尋出路,首先便要將身份歸為平民一類。
鳳曦吟一直不說話,笑眯眯的等著他們宣布最後的結果。她知道,不管他們中間如何商量,最終必會選擇她的安排。
嘿嘿,沒錯,她是吃定他們了。
藍子羽可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他雙眸緊盯著鳳曦吟,再一次發問︰「為什麼幫我?」
察覺到藍子羽的認真,鳳曦吟不置可否,目光坦然的對上他︰「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對你,我只想證明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她的聲音平靜,目光亦然。絲毫不在意這能激起千層浪的話。
腦海中轟然巨響,藍子羽身子簌簌顫抖不止。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或許是他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話!
他縱有天縱之才,他縱有千般詭算,可是他卻清楚明白,封侯拜相于他這種身負奴籍的人不啻于痴人說夢!縱有千種不甘,縱有百般惱怒,卻終是無可奈何。只因,真正將他束縛住的,是這一整個時代,是在這個時代里無可抗觸的至尊貴族!
如鐘子齊所言,他這一生,只能背負著奴籍仰人鼻息而活,建功立業于他而言,終究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可是如今,這個一襲紫衣笑意盈盈的少女,不動聲色的拋出他內心的渴求。她理解他的不甘,她知曉他的志向,她許給他一個也許只能是一場空夢的人生之諾!
「你……」眼底驚憾無法形容。縱使一向冷靜如蘇朝元也在此刻失了神,手間一抖,杯中茶水灑了一手。
「咯咯……怎麼被嚇到了?這話有那麼難以相信嗎?」
「你在玩弄我!」不知是羞是氣,藍子羽面上涌上一分潮紅。這個可惡的鳳柳公主,根本就是將他當成玩具來戲弄!
鳳曦吟面色轉冷,正式宣布她的耐心告磬。她冷冷笑道︰「這就受不了了?那就不必答應我。如果連這小小的戲弄都受不了,日後你所面對的侮辱更是無法想象。無論是你的身份還是你的才能……」她忽然頓了頓,面色稍霽。「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為之人上人!你若受不了磨難,那就不必應我。我的敵人比你想象的多。而你日後的身份……你最好有點心理打算。」
這話藍子羽是明白的。以鳳柳公主的風流好美之名,若選擇借她之力,日後必與她的風流韻事月兌不開身。怕是日後旁人提起他來,都會一臉不屑的道出他的奴籍身份以及他做了鳳柳的入幕之賓,靠著美色依附于這位風流公主等等等等。只憑著這一番淺短較量,藍子羽已經明白鳳柳是決計不會在乎她的聲名如何,那些女人家視為第二生命的名節,在她眼里一錢不值。思及此,藍子羽暗暗苦笑,倘若連女子都不在意名節問題,他堂堂男兒在意這些作甚?!若再扭扭捏捏豈不是小家子氣,心胸膽量尚不及一個女流!
藍子羽的臉色青白交映,目光閃爍游移。他抬起眼,用最認真的目光緊迫盯住鳳曦吟,最後一次發問︰「為什麼選我?」
「因我看中了你。」
「好!我應你!」
藍衣少年猛然出聲,聲若金石交擊,音如驚雷震顫。
這一聲應許,連他自己都覺得突兀。突兀而自然。
從來沒有一刻,更讓他清晰地感到血液的沸騰。從來沒有一刻,能讓他清晰的接近冰封的心底。
沒有原因的應許。只因他看到了這個少女,看到了她的眼楮,看到了她連天地都不放在眼底的狂傲輕蔑!
日後的路,他看不到。但是他看到了這個紫衣的少女。這個紫衣的少女,如他生命中最明亮的燈火,指引著他前進的路。忽然有種從未有過的心安,就像是他在這蒼茫塵世艱難跋涉多時,終于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彼時,藍子羽並不清楚他日後會面對什麼。他不知道,自此之後他走向了真正屬于他的命運之途。
他不知道,那一諾要用他的一生來換取。
他不知道,那一應會是他之後所有悲喜的開始。
那時,他只清晰的感覺到,追隨著那個紫衣的身影,他這一生都不會後悔。